王德發捧著那隻古樸龜殼，指腹能摸到殼上深淺不一的天乾地支刻痕，帶著歲月沉澱的微涼。
他深吸一口氣，將滿心的惶恐與祈求都壓在心頭，雙手緊緊扣住龜殼，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閉上眼的瞬間，方才成華大道車禍的播報聲還在耳畔回響，店裡冷清的生意、催債的電話、兒子學校的費用，樁樁件件都化作沉重的執念，順著掌心傳入龜殼之中。
“誠心所至，卦象自顯……求大師指點迷津，解我厄運，保我平安……”他低聲默念著，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念罷便將龜殼高高舉起，手腕輕旋，讓殼內六枚銅錢隨著搖晃翻滾起來。
“嘩啦啦，，，嘩啦啦”，，，銅錢碰撞龜殼的聲響清脆而急促，在寂靜的福澤堂內格外清晰，像是在訴說著未知的禍福。
第一搖，王德發屏住呼吸，手腕猛地一翻，將龜殼倒扣在八仙桌上。
六枚銅錢帶著慣性散開，叮叮當當地在桌麵上彈跳了幾下，最終穩穩落下。
“叮鈴”一聲，銅鈴輕響，像是為這一卦落下注腳。
老者眯起雙眼，戴上老花鏡，目光如炬地落在銅錢上，右手食指輕輕敲擊著桌麵，沉聲道：“記卦！”
一旁的少年早已備好紙筆，聞言立刻提筆，凝神注視著桌上的銅錢。
老者緩緩開口，語氣帶著幾分凝重：“第一爻，初爻動變。你看這六枚銅錢，兩正四反。
此為‘少陽’之象，記作‘—’。
然細看銅錢排布，邊緣暗生晦紋，少陽之中藏陰煞，此為動爻，需記‘初九，潛龍勿用’之變，卻逢‘陰侵陽位’之兆，不妙，不妙啊。”
少年筆尖疾走，在紙上畫下一道實線，旁邊標注“初九動，少陽變少陰”，又添上“陰煞侵位”四字。
王德發湊過腦袋去看，隻見銅錢有兩枚正麵朝上，色澤光亮，另外四枚則是背麵，刻著的花紋卻像是蒙了一層灰霧，看著就讓人心裡發沉。
“大師，這……這是什麼意思？”王德發聲音發顫，手心又冒出冷汗。
老者擺擺手，示意他莫急：“卦象未全，不可妄斷。
六爻成卦，需看六次動靜，方能窺得天道玄機。繼續搖。”
王德發連忙將銅錢重新收入龜殼，這一次他更加虔誠，雙手捧著龜殼貼在胸口，感受著心臟的劇烈跳動，再次默念祈求之語。
搖晃的速度放緩了些，銅錢碰撞的聲音也變得沉穩，仿佛在與冥冥中的力量呼應。
片刻後，他再次將龜殼倒扣，銅錢散落，這一次的排布與方才截然不同。
“第二爻，二爻靜。”老者的聲音愈發低沉，“三正三反，此為‘老陰’之象，記作‘’。老陰本為陰極轉陽之兆，卻見銅錢正麵朝上者，邊緣竟有細微裂痕，此為‘陰凝不化’，陽氣難生，是為滯澀之兆。
少年，記‘六二，直方大，不習無不利’，然逢‘陰凝’，吉兆減半。”
少年點點頭，筆下落下兩道虛線，標注“六二靜，老陰，陰凝不化”。
王德發看著那三枚帶裂痕的銅錢，心裡咯噔一下，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往上冒。他知道老陰本是吉兆，可被“陰凝”二字一說，頓時沒了底氣。
第三次搖卦，王德發的手腕已經有些發軟，他強撐著穩住心神，將龜殼搖晃得更久了些。
銅錢落地時，發出的聲響帶著一絲雜亂，老者看了一眼，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第三爻，三爻動變。
四正兩反，‘老陽’之象，記作‘—’。老陽本為陽極生陰，主變革之象，卻見四枚正麵銅錢，一枚疊於另一枚之上，此為‘陽剛過盛，物極必反’，動變後為‘少陰’，記作‘’。
此爻應‘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然‘陽亢生災’，恐有橫禍臨門。”
“橫禍？”王德發驚呼出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方才若不是聽了哪位先生的提醒，他此刻怕是已經葬身成華大道的車禍之中，這不正是橫禍嗎？
老者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帶著幾分了然，卻並未多言，隻是道：“繼續。
卦象未明，尚有變數。”
第四次搖卦，王德發的手已經控製不住地顫抖，龜殼裡的銅錢碰撞聲也變得雜亂無章。
他幾乎是閉著眼睛將龜殼倒扣下去，生怕看到不好的結果。
銅錢落地後，老者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第四爻，四爻靜。
兩正四反，‘少陽’之象，記作‘—’。然此爻銅錢分布散亂，無有章法，主‘內外失和，諸事不順’。
應‘九四，或躍在淵，無咎’，卻逢‘散亂’之形，雖無大凶，卻處處碰壁，難有順遂。”
少年筆下不停，紙上的卦象漸漸成型，四道爻線，兩動兩靜，動靜之間透著一股詭異的失衡。
王德發看著那散亂的銅錢，想起自己店裡一落千丈的生意，可不就是處處碰壁嗎？對麵的火鍋店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硬是把他的老顧客都搶了去，自己明明味道不差，卻落得這般境地，可不就是“內外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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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次搖卦，王德發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穩住手腕。
這一次，他搖晃的時間格外長，銅錢在龜殼裡翻滾的聲音像是在嗚咽。
倒扣桌麵後，銅錢的排布讓老者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第五爻，五爻動變。
三正三反，‘老陰’之象，記作‘’。老陰動變生陽，本為轉機之兆，卻見三枚正麵銅錢皆偏向一側，背麵銅錢壓於下方，此為‘陰邪擋道，陽氣難升’。
動變後為‘少陽’，記作‘—’。應‘六五，黃裳元吉’，然‘邪祟纏身’，吉兆難顯，反生禍端。”
“邪祟纏身？”王德發嚇得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
難道自己的黴運真的和邪祟有關？
對麵的火鍋店生意突然爆火，難道也是用了什麼邪門歪道？
老者扶住他，沉聲道：“莫慌，待最後一爻落定，方能全盤推演。”
第六次搖卦，王德發的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他幾乎是將龜殼扔在桌上的。
銅錢落地的瞬間，福澤堂內仿佛陷入了死寂，隻有銅鈴偶爾發出一聲微弱的響動。
老者探頭去看，瞳孔驟然收縮，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嘴裡喃喃道：“不妙，不妙啊……第六爻，上爻動變。
一正五反，‘少陰’之象，記作‘’。
少陰動變生陽，本為收尾之兆，卻見那唯一的正麵銅錢，竟斜插於桌麵縫隙之中，此為‘陰陽顛倒，凶煞閉環’。
動變後為‘老陽’，記作‘—’。應‘上九，亢龍有悔’，此乃六爻之中最凶之兆！”
少年也停下了筆，瞪大了眼睛看著桌上的銅錢，顯然也被這罕見的卦象驚呆了。
老者緩緩收起老花鏡，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那成型的卦象上，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