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怪石嶙峋的區域,如同永寂霧海這片灰白荒漠中一塊突兀的、凝固的傷疤。空氣在這裡似乎更加粘稠,彌漫著一種遠比普通霧氣更深沉的、混雜了無儘歲月沉澱下的痛苦與怨恨的“寒意”。那蜷縮在最大黑石下的暗紅色光影,如同心臟般微弱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引得纏繞其身的無數暗紅絲線微微震顫,從虛空中抽取來絲絲縷縷灰敗的能量與混亂的意念碎片,注入其中,維持著這殘酷的“存在”。
芸姨被嶽磐強行按住,但她的身體仍在劇烈顫抖,目光死死鎖在那光影心口那點熟悉又陌生的微弱光芒上,淚水無聲地滑落,混雜著無法置信的悲痛與一種近乎焚燒靈魂的憤怒。“是他……真的是他的一縷魂念……怎麼會……是誰……這麼狠毒……”她的聲音破碎不堪。
養魂玨內,林燃的意識波動也充滿了劇烈的混亂與悲傷。那靈魂殘響中傳來的,不僅僅是父親的氣息,更有一股深沉如海、曆經漫長折磨卻始終未曾徹底熄滅的守護執念,以及……一絲極其隱晦的、指向某個方向的“警示”感。
玄珩子長老麵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不敢貿然靠近,律令之力化作無數細微的感知觸須,極其謹慎地探查著那暗紅光影以及周圍的環境。越是探查,他的眉頭皺得越緊。
“不僅僅是‘怨穢’規則……”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驚悸,“這些束縛它的暗紅絲線……構成了一種極其古老、極其惡毒的‘痛苦錨定儀式’!以受術者最深的痛苦記憶與執念為燃料,以特定環境的混亂規則為牢籠,將其一絲靈魂本質永遠禁錮於此,承受近乎永恒的折磨,同時……也像一個‘信標’,或者‘過濾器’。”
“信標?過濾器?”青霖握緊了竹笛。
“不錯。”玄珩子指向那些從虛空中抽取能量和意念碎片的絲線,“你們看,它吸收的並非純粹的混亂能量,而是經過‘過濾’的、帶有特定‘痛苦’、‘迷失’、‘絕望’屬性的意念碎片。這種儀式的目的,往往不是為了折磨而折磨,而是為了……收集某種極致的負麵精神能量,或者,維持某個需要這種能量才能運轉的……更大係統的一部分。”
他看向那暗紅光影心口的微弱光芒,又看向芸姨,眼中光芒閃爍:“芸長老,你與這殘響的‘弦’之共鳴,恐怕並非偶然。這縷魂念的主人,當年恐怕不僅僅是失蹤那麼簡單。他很可能主動或被迫,與此地的某個存在,或者某個計劃,產生了極深的糾葛。這縷被特意剝離、禁錮於此的魂念,或許就是為了……等待,等待像你這樣的、與他有至深因果聯係、並能施展特定秘法的人到來。”
“等待我?”芸姨茫然抬頭,隨即眼中燃起怒火,“等我做什麼?繼續折磨他嗎?還是要把我也變成這樣?”
“可能是鑰匙。”養魂玨中,林燃的意念忽然傳來,雖然帶著悲傷,卻多了一絲冷靜的分析,“爹的這縷魂念,痛苦中始終固守著一絲指向性……不是指向娘你,也不是指向我,而是……指向霧海更深處,與我們感應的‘世界之臍’方向略有偏差的某個點。而且,當娘的‘血弦’與它共鳴時,那種‘過濾’和‘吸收’的過程,似乎……加快了一絲,吸收來的意念碎片中,屬於‘迷失方向’和‘規則困惑’的比例在下降,而屬於‘血脈呼喚’和‘犧牲執念’的比例在上升……”
林燃的感知比其他人更加細膩,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共鳴引發的細微變化。
玄珩子聞言,立刻重新調整律令感知,仔細分辨。片刻後,他微微頷首:“林燃小友感知無誤。這儀式……像是一個複雜的‘精神能量提純器’或‘因果觸發器’。芸長老的‘血弦’,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改變了其‘吸收配方’。”
魂夢澤長老也緩緩開口,聲音乾澀:“如此說來,這囚籠的目的,可能並非單純折磨。它在……篩選和引導。篩選特定的因果聯係至親血脈的執念呼喚),引導某種特定的精神能量犧牲與守護的執念)。這種能量,或許是開啟某物、激活某陣,或者……安撫某物的關鍵。”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霧海深處,那無儘的灰白與混亂之後。難道,在“世界之臍”附近,或者通往它的路上,存在著需要這種“鑰匙”才能通過,或者需要這種“能量”才能穩定的事物?
“我們……該怎麼辦?”明心使者看向那痛苦的光影,慈悲之色溢於言表,“能否……解脫它?”
玄珩子沉默良久,緩緩搖頭:“儀式根植於此地混亂規則,與這縷魂念的痛苦本質已深度綁定。強行破壞儀式,魂念會瞬間消散。而且,我們不清楚破壞是否會引起連鎖反應,觸發更大的危險。”
他頓了頓,看向芸姨,語氣複雜:“芸長老,或許……你與它的共鳴,本身就是‘通過’或‘啟動’某種條件的一部分。你的痛苦,你的呼喚,你的‘血弦’,可能是喚醒下一步變化的關鍵。但這個過程……對你,對它,都可能造成無法預料的影響,甚至……加速它的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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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姨的身體停止了顫抖。她擦去眼淚,眼神中的迷茫與憤怒漸漸沉澱,化為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是更為決絕的火焰。“隻要能幫到燃兒,隻要能找到那個什麼‘臍’,終結這一切……我怎樣都可以。”她看向那暗紅光影,聲音輕得仿佛歎息,“他等了這麼久,受了這麼多苦……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她推開嶽磐的手,向前走了幾步,在距離暗紅光影約三丈處停下。嶽磐想要阻攔,被玄珩子以眼神製止。
芸姨閉上眼,不再壓製心口那與養魂玨相連的“血弦”,反而主動去感應、去擁抱那條來自暗紅光影的、微弱而痛苦的共鳴之弦。
兩條“弦”在虛無中觸碰、交疊。
瞬間,芸姨渾身劇震,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如紙!無數破碎的畫麵、尖銳的痛苦、無儘的黑暗與冰冷的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那條“弦”洶湧衝入她的識海!那是林燃父親這縷魂念被囚禁漫長歲月所承受的一切!
她悶哼一聲,嘴角溢出血絲,身體搖搖欲墜,卻咬緊牙關,強行穩住心神,沒有切斷連接。同時,她也將自己這些年對林燃的思念、擔憂、以及不惜一切代價要尋回他的執念,還有此刻決意前行、終結災厄的決心,順著“血弦”反向傳遞過去!
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精神交互,如同在兩個破碎的靈魂傷口上撒鹽,又試圖用彼此的執念之火相互溫暖、點燃。
奇跡發生了。
那暗紅光影的搏動,忽然變得強烈了一絲!心口那點微光也明亮了些許!纏繞其身的暗紅絲線吸收能量的頻率和性質,發生了明顯變化。更多帶有“守護”、“犧牲”、“希望”特質的模糊意念碎片,從霧海虛空中被吸引過來,融入光影。而那些純粹的痛苦與絕望碎片,似乎被排斥了一些。
與此同時,光影本身,開始緩緩“抬頭”。那模糊的麵部輪廓,似乎“看”向了芸姨,又似乎穿透了她,望向了養魂玨的方向。
一段更加清晰、卻依舊斷斷續續的意念,艱難地傳遞出來,並非語言,而是直接的精神印記:
“……阿芸……是……你……”
“……還有……燃……兒……”
“……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