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剛停,空氣微濕。
陳岸站在科技公司門口,手裡攥著剛簽完的協議。紙頁還泛著新白,墨跡未乾。他低頭看了眼袖口,沾著一點泥漬,是昨晚穿深海服時蹭上的。今天他換了身行頭——乾淨的工裝褲,膠鞋擦得發亮,頭發也剛理過。不像個出海打魚的,倒像是正經來談合作的人。
可他知道,這不是談判。
掛牌儀式已經結束,紅布落地,鑼鼓響了三輪。馬明遠在台上講話,西裝筆挺,手帕折得一絲不苟。提到“海洋生物科技”時,語氣忽然上揚,像在念廣告詞。陳岸沒鼓掌,目光隻落在他公文包拉鏈縫裡露出的一角紙上。
那紙邊泛黃,和他在沉船裡見過的彙款單一模一樣。
他轉身走進實驗室,沒人阻攔。作為創始人之一、掛名股東,他有權限。
房間不大,擺著幾台儀器,中央是個玻璃櫃,裡麵養著綠油油的海藻。燈光一照,葉片反光,顯得有些油膩。陳岸走近,伸手碰了下溫度計。數字跳動了一下,比正常值高出兩度。
他從口袋掏出聲呐儀。這設備原本用來探測魚群,如今能掃描分子振動頻率。他將探頭貼在培養皿外壁,按下啟動鍵。
屏幕起初灰暗,波形圖緩緩上升。開始平穩,與普通植物信號無異。但五秒後,曲線驟然抖動,出現一組重複脈衝。
嘀、嘀嘀、嘀——
像是摩爾斯碼。
他記下頻率值,打開對比庫。係統自動匹配,跳出一行字:【相似度97.3,參考樣本:陳天豪隨身物品纖維結構】。
陳岸怔住了。
他記得那件西裝。三件套,麵料硬挺,袖口走線特殊,是澳門老店定製的牌子。前世老板穿過,最後一次股東大會,那人就穿著它撕毀了合同。
現在,這種紋理竟被編進了海藻的基因?
他退出界麵,重新掃描整株樣本。這次放慢節奏,逐段查看。當光束掃到莖部節點時,圖像卡頓了一下,浮現出交錯的網格紋路。不是自然生長形成,而是人為嵌入的數據層。
這東西不能吃。
也不是環保材料。
它是用來存儲信息的。
陳岸關掉設備,靠牆而立。窗外陽光灑進來,落在操作台上。他的影子斜鋪在地,有一瞬,竟與昨夜投影中那個“自己”重合。
但他沒有動。
這時,門開了。
周大海走了進來,一隻眼睛盯著玻璃櫃。“你聞到了嗎?”他問。
“什麼?”
“一股藥味。”他往前幾步,鼻子微動,“以前抓毒販,他們用海帶包白粉,就是這個味。”
陳岸沒說話。
周大海抬手掀開櫃蓋。冷氣湧出,夾雜著腥氣。他扯下一小片海藻,在掌心揉搓。綠色汁液滲出,滴在台麵,留下一個黑點。
“燒過。”他說,“這東西經過高溫處理,細胞破裂的方式不對。”
陳岸點頭。“它能存信息。”
“啥?”
“它的dna被改造過,可以當作存儲介質。”陳岸把聲呐儀遞過去,“你看這裡。”
周大海接過機器,眯眼看著屏幕。幾秒後,猛地抬頭。“誰乾的?”
“馬明遠。”陳岸說,“或者他背後的人。”
話音未落,外麵傳來腳步聲。兩人對視一眼,迅速收起設備。陳岸將培養皿放回原位,擰緊蓋子。周大海退到窗邊,假裝望向船塢。
門被推開。
馬明遠站在門口,手裡拿著文件夾。“陳總,還有件事要確認。”他笑得標準,嘴角弧度恰到好處,說完還掏出手帕輕輕擦了下手。
“進來吧。”陳岸說。
“不用了,我在外麵等就行。”他轉身離去,卻把公文包留在了椅子上。
陳岸望著他背影消失在走廊儘頭。
“他忘了拿。”周大海低聲說。
“沒忘。”陳岸走過去,拉開拉鏈。
包裡有兩份合同。一份寫著“海洋生態修複項目”,另一份封麵空白,內頁卻是“跨境生物材料轉運許可”。簽名都是偽造的,筆跡模仿得像,但用力不均,某些連筆生硬做作。
翻到最後一頁,夾著一張機票。
目的地:澳門。
時間:明天上午十點。
周大海一看,臉色驟變。“這人要跑?”
“不是跑。”陳岸說,“是回去交差。”
他取出機票,對著燈光細看。背麵用鉛筆寫著一串七位數號碼,像是賬戶或密碼。他又摸了摸紙邊,發現一道細折痕,呈z字形。
和彙款單上的折法一樣。
“他們在用同一批紙。”他說。
周大海一拳砸在桌上。“我就知道!這些穿西裝的,嘴上講高科技,背地裡還是搞走私!”
他越說越怒,轉身抄起實驗台上的玻璃燒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濺,液體橫流。又抓起金屬鑷子,朝海藻櫃猛砸。
“彆毀證據。”陳岸攔住他。
“你還留著?”周大海瞪眼,“這東西根本不是給人用的!它是毒品原料!是洗錢工具!是拿我們這片海當試驗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