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講機裡傳出一聲“在”之後,周大海便再沒說話。
陳岸重新接好設備,信號比剛才穩定了些。他盯著聲呐屏幕,那個編號為fj830792的脈衝信號仍在跳動,像是有人在海底不斷按下同一個按鈕。他瞥了眼時間:淩晨五點二十三分。天已微亮,海麵泛著灰白的光。
他調出周大海漁船的ais信號,發現船停在離淺灣三公裡外的礁石區邊緣,一動不動。
這不對勁。周大海一向守時,昨天明明說好天亮前靠岸補網,現在卻停在危險區域毫無動靜。
陳岸擰動油門,船頭轉向外海。引擎剛響起,對講機裡又傳來一陣沙沙的雜音。
“老周!你現在怎麼樣?”他壓低聲音問。
“船……撞了。”周大海的聲音斷斷續續,“左舷進水,動力還能撐一會兒。”
陳岸眉頭緊鎖:“誰撞的?”
“不知道,霧太大。就看見一個影子衝過來,沒開燈,也沒喊話。”
“人沒事吧?”
“我沒事,船員胳膊擦破了皮。船體凹進去一大塊,怕是撐不到碼頭。”
“你堅持住,我馬上到。”
陳岸將速度提到最大,海風撲麵而來。十分鐘後,他在一片碎浪中看到了周大海的船。船身傾斜,左側船殼明顯變形,裂縫處掛著幾片藍色碎片,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他靠近後拋出纜繩,兩艘船緩緩靠攏。跳上對方甲板時,腳下一踏發出空響——艙底已經進水。
“這傷不像是碰礁。”陳岸蹲下身,用手電照進裂縫。
“我也覺得不像。”周大海站在旁邊,目光落在那片藍漆上,“礁石不會隻刮一邊,而且這個角度太準了,像是專門撞的。”
陳岸伸手摳下一小塊碎屑,仔細端詳。這種油漆並非本地漁船常用的防鏽漆,質地更硬,顏色是工業藍,和海鮮集團巡邏艇的外殼如出一轍。
“你還記得撞船的時間嗎?”他問。
“大概兩個小時前,霧最濃的時候。”
陳岸掏出小本子記下時間,又拍了幾張刮痕的照片。他心裡已有判斷——要查清是誰在那時出現在這片海域,必須動用係統新接入的“洋流推演”。
回到自己船上,他打開電腦,接入聲呐數據。屏幕上依次展開昨日的潮汐記錄、風速圖與海底地形。他將事故時間設為t3小時,輸入坐標,啟動推演程序。
屏幕開始運轉。三維海圖緩緩旋轉,水流以不同色彩標注方向與速度。兩分鐘後,一艘快艇的軌跡從東南方向駛來,原本沿主航道行駛,但在距離周大海航線僅剩一分鐘航程時,突然向右急轉九十度,直衝而去。
陳岸放大那一刻的畫麵。快艇尾部清晰可見——正是海鮮集團登記在冊的07號巡邏艇。
“是故意的。”他低聲說道。
這不是失誤,也不是天氣所致。那艘快艇是在最後一刻主動變向,目標明確地撞了上去。
他保存了視頻,將油漆樣本裝入密封袋。抬頭望向窗外,太陽已升得更高,村裡早市的喧鬨隱隱傳來。
他得去問問。
陳岸把船開回碼頭,徑直走向水產收購站。洪叔正坐在門口的小凳上抽煙,腰間的銅鑰匙串隨動作輕響了一聲。
“洪叔。”陳岸走過去,將密封袋放在桌上,“這是從周大海船體上取下的油漆,和你們集團巡邏艇的一樣。”
洪叔抬眼看他,沒說話,手中的煙懸在半空。
“兩小時前,他們在外礁區被撞了。沒人警告,沒人鳴笛,就是直接撞上來。我現在有洋流推演的全過程,能證明那艘快艇是故意變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