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岸從跳板下來時,天已經黑了。他沒有回家,也沒去冷庫,背著聲呐儀徑直往村子中央走去。周大海跟在後麵,一路喘著粗氣。
“你真要在祖祠動手?”周大海問,“那裡供著祖先的牌位。”
“就在那兒。”陳岸腳步未停,“不動它,我們撐不到明天早上。”
祖祠前的空地無人打掃,角落裡堆著落葉。陳岸放下背包,取出一張紙,鋪在石階上。紙上畫的是礦物提純的流程圖,線條清晰,仿佛早已爛熟於心。
他點起一支火把,插進石頭縫隙中。火光一閃,四周的人影也跟著動了起來。
幾個老漁民站在遠處觀望,低聲議論。有人說動祖宗的東西會遭報應,也有人搖頭歎氣,說這孩子瘋了,拿張紙就想改命。
陳岸不為所動。他拿起鑿子,踏上台階,對著主梁比對位置。木頭雖舊,表麵已有裂紋,但還算結實。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刻下第一道痕跡。
鑿子落下,木屑飛濺。他一邊刻,一邊低聲說道:“這一筆,換一口乾淨水;這一劃,保一條漁船回來。”
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楚。火光照亮他半邊臉龐,汗水順著額頭滑落。
周大海走到他身旁,打開手電筒,將光束照向柱子。“我幫你照亮。”他說。
過了一會兒,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有人搬來板凳坐著,有人抱著胳膊站著。再沒人開口反對。
趙有德是後來才到的。他穿著舊皮鞋,手裡攥著一張紙,衝進人群大喊:“都給我住手!”
所有人回頭看他。
他喘著氣,舉起那張紙:“海警發來電報!澳門來的貨輪有外交豁免權!誰攔誰犯法!”
沒人動。
陳岸停下手中的鑿子,看了他一眼,隨即低頭繼續乾活。
“你聽見沒有!”趙有德衝上前,伸手要搶圖紙,“你要讓全村坐牢嗎?”
陳岸側身避開,反手從背包裡取出聲呐儀。他按下開關,機器嗡地一聲啟動,一道綠光直射天空。
光束穿透雲層,在空中映出兩個光點:一個寫著“同昌號”,另一個寫著“鴻發商號”。坐標重疊,時間標注為1983年。
“你說犯法?”陳岸指著天上的光影,“那這些人呢?他們挖我們的沉船,盜取南洋的遺物。誰給他們批準的?你手裡的電報——是你自己寫的吧?”
趙有德臉色驟變。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紙,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我管不了那麼多!”他聲音發抖,“你們這是鬨事!出了事誰負責?”
“我負責。”陳岸說完,抬起頭望向人群,“還有誰願意一起?”
眾人沉默了幾秒。
周大海走上前,咬破手指,在衣襟上一抹,隨後把手按在圖紙邊緣。血印鮮紅刺目。
“我這條命,二十年前就被風浪判了死刑。”他說,“現在活得值了。”
他又朝眾人喊道:“怕什麼!我們漁村人生來就會遊泳,死也不跪!”
一個年輕人走上前,用刀劃破手掌,也將手印按了上去。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有人拿來一塊粗布,把所有血印拓在一起。最後這塊布被掛在祖祠門口,像一麵旗幟迎風飄揚。
趙有德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他手中的紙被風吹走,落入水溝。他沒去撿,轉身離去。
陳岸望著天空中的光束,知道時間不多。他背起聲呐儀,爬上村公所屋頂。屋頂年久失修,瓦片鬆動,他踩穩後蹲下,開始接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