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表在震。
裡麵有聲音。那首歌還在響,很輕,像有人在耳邊哼。陳岸沒鬆手,斷了一截的虎鯨哨卡在指縫裡,他也沒拿出來。
他知道這聲音不對。
可說不上來哪裡不對。耳朵發燙,腦袋悶,像塞了棉花。他沒甩頭,也沒捂耳朵。他怕一動,就會錯過什麼。
他看著懷表。
表殼很燙,表麵裂了一道縫,黑黑的,像之前那個被吸進去的光圈。但這次不一樣,裡麵不是空的。有東西在動,在撞,想出來。
“你彆出來。”他低聲說。
聲音很小,像是對自己說的,也像是對表裡的東西說的。
下一秒,表蓋彈開了。
沒有聲音,也沒有光。畫麵直接出現——一個辦公室,夜裡,燈關了一大半。隻有一台電腦亮著,屏幕映出一個人影,端著咖啡,站在監控前。
那人穿西裝,戴金絲眼鏡,手裡拿著鋼筆,一下下敲桌子。
陳岸認識這個動作。
他也認識這張臉。
是張總。
監控角落,辦公桌上趴著個年輕人,頭歪著,手垂下來。地上有張紙,寫著“項目進度彙報”,下麵還有一行小字:“請領導審批”。
張總看了眼屍體,喝了口咖啡,轉身走了。
門關上的時候,他嘴角動了一下。
像是在笑。
畫麵變了。
漁村碼頭,天剛黑。一艘船正在下沉,甲板上有人喊救命。一隻手從水裡伸出來,抓住欄杆,又被浪打下去。岸邊站著趙秀蘭,她在打電話,語氣很平靜,說了句話。
聽不清。
但陳岸知道她說的是:“處理掉。”
畫麵又變。
充電站工地,爆炸前五分鐘。兩個穿工裝的人蹲在地下管線上,其中一個抬頭看表,是馬明遠的手下。他們接錯了一根線,然後起身離開,誰也沒回頭。
最後的畫麵回來了。
地鐵站,早高峰,人很多。一個穿舊夾克的男人突然倒下,公文包飛出去,文件撒了一地。沒人停下,隻有幾雙腳繞過去,繼續往前走。
男人躺在地上,眼睛閉著,手裡抓著一張紙。
加班申請單。
陳岸喉嚨發緊。
他想伸手碰畫麵,手指剛動,所有影像都亂了。它們疊在一起,像風吹起的照片,嘩啦啦翻。
他看見張總在寫字樓簽合同,在漁村開會,在工地視察,在會議室冷笑。
每個場景裡都有人死亡。
每個人的死,都和他有關。
“你隻是數據流裡的一個節點。”張總的聲音突然響起,不是從表裡,也不是從外麵,是直接進到腦子裡,“你不特彆,你隻是剛好被選中。”
陳岸沒說話。
他把虎鯨哨的殘片放進嘴裡,咬住。
嘴裡有金屬味,有點腥,有點澀。他沒吐,也沒咽。他就這麼含著,盯著那些翻動的畫麵。
他在生氣。
不是一點點,是心裡燒火,燒得手指發抖,太陽穴直跳。他沒吼,也沒砸東西。他就站著,不動。
然後他閉上了眼。
不是逃避,是集中。他把那首歌聽得更清楚,一遍一遍。那是媽媽小時候哼的,跑調,詞也不全,可每次雷雨天,他都能靠著它睡著。
現在它成了他的依靠。
他靠它,把自己拉回來。
睜開眼時,他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了。
或者說,他的意識進到了那些記憶裡。
不是看,是走進去。他站在寫字樓走廊,看著張總走過;他蹲在碼頭邊,聽見趙秀蘭打電話;他趴在地鐵站地上,感受呼吸一點點變弱。
他不是旁觀者。
他是親曆者。
張總就在對麵。
他穿西裝,皮鞋很亮,可邊緣開始模糊,像電視信號不好。他站在一堆記憶碎片中間,抬手想關掉什麼,按了好幾次都沒用。
“你做什麼?”他問。
“我在看。”陳岸說,“看你所謂的‘規則’到底是什麼。”
“這不是你能碰的東西。”張總後退一步,“你會毀掉一切。”
“那就毀。”陳岸往前走一步,“我早就沒了。”
他抬起手,不是打,不是推,而是抓。他把手伸進最近的一塊記憶,用力一扯。
畫麵立刻變形,然後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