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客廳裡的死寂,像是凝固的混凝土,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電視裡楚風的專訪還在繼續,那個曾經被他們踩在腳下,連呼吸都要看他們臉色的男人,如今正意氣風發地指點江山,談論著百億級彆的商業布局。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在淩遲著江家人的尊嚴。
又過了五天。
這五天裡,江家仿佛成了一座孤島,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對他們避之不及。
徐周麗不再嘶吼,江天不再言語,江大生終日唉聲歎氣。
而江舒悅,卻像是從那場徹底的崩潰中,涅盤出了一個新的自己。
她的眼神,不再空洞,反而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決絕。
第五十五天。
楚風的“楚大廚”集團總部大樓下。
正是下班高峰期,人來人往,車流如織。
一輛黑色的庫裡南穩穩地停在了大門口,引來無數路人豔羨的目光。
車門打開,一身高定西裝的楚風走了下來,他身邊跟著兩個黑衣保鏢,氣場十足。
就在他準備邁步走進大廈時,一個身影攔在了他的麵前。
“楚風。”
那聲音有些沙啞,卻無比熟悉。
楚風抬眼看去,眉頭微微一挑。
是江舒悅。
今天的她,沒有化妝,素麵朝天,臉色有些蒼白。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款連衣裙,腳上是一雙普通的帆布鞋。
這身打扮,和她以前光鮮亮麗的形象判若兩人,卻也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少了幾分高高在上的距離感,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脆弱。
楚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喲,這不是江大小姐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
“怎麼?你們家是破產到連件新衣服都買不起了?還是說,最近流行這種返璞歸真的風格,準備spay一下灰姑娘?”
周圍有幾個還沒走遠的員工,聽到這話,都忍不住捂嘴偷笑起來。
江舒悅的臉,瞬間白了幾分。
她緊緊攥著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放在以前,她早就掉頭就走了。
但今天,她沒有。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直視著楚風的眼睛。
那雙曾經總是帶著審視和挑剔的眸子,此刻卻盛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悔恨,有痛苦,還有一絲……懇求。
“楚風,我能和你談談嗎?”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顫抖。
“就五分鐘。”
楚風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談談?江舒悅,你腦子沒壞吧?”
他上前一步,湊到她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咱倆有什麼好談的?談談你媽當初是怎麼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條癩皮狗,把我掃地出門的?”
“還是談談你那個寶貝弟弟,是怎麼處心積慮地想搞垮我的店,想讓我去坐牢的?”
“哦,對了,差點忘了。”
楚風直起身,拉開了一點距離,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眼神卻冰冷無比。
“是不是該談談你?我的好前妻。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是怎麼選擇袖手旁觀,甚至連一句公道話都不肯為我說的?”
“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談的?”
楚風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根針,狠狠紮在江舒悅的心上。
她的身體晃了晃,臉色更加慘白。
她知道,楚風說的都是事實。
她無力反駁。
看到她這副模樣,楚風眼中的嘲諷更濃了。
他懶得再和她廢話,轉身就要走。
“我不是來求你放過我們家的!”
江舒悅突然開口,聲音比剛才大了許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
楚風的腳步頓住了。
他轉過身,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哦?那你是來乾嘛的?專程跑來我公司樓下,就為了讓我欣賞一下你現在有多落魄?”
江舒悅沒有理會他的譏諷。
她往前走了兩步,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說道。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楚風,對不起。”
“以前,是我錯了。”
她的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眼眶瞬間就紅了。
“我錯得離譜。”
楚風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
他看著眼前的女人。
這還是那個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江舒悅嗎?
竟然會主動低頭,跟他說對不起?
這可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要稀奇。
他沒有立刻回應,隻是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想看看她到底要耍什麼花樣。
“你讓我跟你進去談,或者,上你的車談。”
江舒悅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
“我今天來的目的,不是求你原諒,也不是想從你這裡得到什麼。”
“我隻是想把一些話說清楚。”
“說完,我就走。”
楚風盯著她看了足足有半分鐘。
他從她的眼睛裡,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算計,隻有一片純粹的,幾乎讓他感到陌生的坦誠和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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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意思。
楚風嘴角重新上揚,不過這次的笑容裡,少了幾分嘲弄,多了幾分探究。
他對著保鏢揮了揮手,然後拉開了庫裡南的後座車門。
“上車吧。”
“我倒要聽聽,我們尊貴的江大小姐,能說出什麼花來。”
車內空間寬敞而奢華,真皮座椅散發著金錢的味道。
江舒悅坐進來後,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繃得緊緊的,像個第一次麵見老師的小學生。
楚風沒有看她,而是從車載冰箱裡拿出一瓶冰水,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車裡的氣氛,安靜得有些壓抑。
“說吧。”
楚風擰上瓶蓋,淡淡地開口。
“我的時間很寶貴,隻給你十分鐘。”
江舒悅攥緊了手指,仿佛下定了巨大的決心。
“楚風,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麼,你可能都不會信。”
“你肯定覺得,我是因為我們家倒了,你現在飛黃騰達了,所以才跑來假惺惺地演戲,想從你這撈點好處。”
楚風輕笑了一聲,沒承認,也沒否認。
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江舒悅的眼圈又紅了。
“以前,我確實是那麼想的。”
她沒有回避,而是選擇了最直接的坦白。
“我媽讓我來找你複婚,我當時覺得她瘋了。可後來,我自己也動過這個念頭。因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過得這麼好,而我們家卻……”
她的話語裡,充滿了苦澀。
“我一直以為,是我,是我們江家,給了你一個家,給了你一份體麵的工作。我媽說你是我們家養的狗,我雖然嘴上沒說,但我的心裡,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我享受著你對我的好,卻又看不起你的出身,看不起你的沒本事。我覺得你配不上我,我覺得我嫁給你,是我委屈了自己。”
楚風靜靜地聽著,臉上麵無表情,手指卻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膝蓋。
這些話,他早就知道了。
但從江舒悅嘴裡親口說出來,還是第一次。
“直到那天……”
江舒悅的聲音哽咽了。
“直到那天,我在電視上看到你。看到你站在那麼高的位置,接受萬眾矚目。我才終於明白,我們……我們早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我媽還想讓我來找你,她覺得你心裡還有我。可我自己清楚,在你眼裡,我可能連路邊的一隻螞蟻都不如。”
“我們家,在你眼裡,隻是一個笑話,一塊墊腳石。”
“我們……連當你的敵人的資格,都沒有了。”
她重複著那天晚上在客廳裡說過的話,但這一次,她的語氣裡沒有了絕望的嘶吼,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哀和清醒。
她抬起頭,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楚風,我今天來,不是想求你什麼。”
她的目光,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真誠和炙熱。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我後悔了。”
“我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珍惜你,後悔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推開了你。”
“我發現……我根本離不開你。”
她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楚風,我愛你。”
“不是愛你的錢,不是愛你的地位。就是愛你這個人。”
“以前是我瞎了眼,被我媽,被那些該死的虛榮心蒙蔽了雙眼。現在我看清楚了,我想要的人,一直都是你。”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很可笑,很無恥。但是,這是我的真心話。”
“我不再有任何怨恨了,我對你,隻有愛和愧疚。”
說完這些,江舒悅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肩膀無力地垮了下來,眼淚無聲地流淌著。
車廂裡,再次陷入了寂靜。
隻有她壓抑的,細微的啜泣聲。
楚風看著她。
看著這個梨花帶雨,哭得我見猶憐的前妻。
說實話,他有點意外。
他設想過無數種江舒悅來找他的場景,或威逼,或利誘,或打感情牌。
但他從沒想過,她會用這種最直接,最坦誠,甚至可以說是最卑微的方式,向他剖白內心。
愛他?
這個詞從江舒悅嘴裡說出來,實在是太有戲劇性了。
感動嗎?
楚風摸了摸下巴。
要說一點觸動都沒有,那是假的。
畢竟,這是他曾經愛到骨子裡的女人。
為了她,他可以放棄一切,心甘情願地當牛做馬。
如今,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女人,正淚眼婆娑地向他表白,說愛他,說後悔了。
作為一個男人,尤其是作為一個曾經被她和她家人狠狠羞辱過的男人,這種場麵帶來的滿足感和虛榮心,是難以言喻的。
就像是一個資深老玩家,終於打通了地獄難度的最終boss,看著boss跪在自己麵前,掉落了一地的神級裝備。
爽!
太特麼爽了!
但是,要說相信,那就純屬扯淡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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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本性,怎麼可能在短短幾十天裡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楚風心裡跟明鏡似的。
江舒悅的這番話,或許有幾分真心。
人在絕境下,是會看清很多東西。
但更多的,恐怕還是走投無路之下的策略。
一場精心策劃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