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
對楚風來說,或許隻是彈指一揮間。
但對於江家,這十五天,是地獄。
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烈火上煎熬的酷刑。
江家那套引以為傲的,位於市中心高檔小區的房子,大門上被貼上了一張冰冷的,蓋著紅色印章的法院封條。
“砰!砰!砰!”
沉悶而用力的敲門聲,像是催命的鼓點,敲在江家每一個人的心臟上。
江舒悅打開門,門外站著兩個穿著製服,神情嚴肅的男人。
其中一個,麵無表情地舉起手裡的文件。
“江大生先生,江舒悅女士,由於你們的房產貸款已連續三個月未能按時償還,根據合同條款及相關法律規定,銀行已向法院申請強製執行。”
“從今天起,這套房產將被查封,並進入司法拍賣程序。”
“請你們在三天內,搬離此地。”
男人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割在江舒悅的身上。
“不……不能這樣……”
江舒悅的臉色瞬間慘白,她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推開那張封條,卻被另一個男人伸手攔住。
“女士,請你冷靜,這是法院的判決,具有法律效力,抗拒執法,後果自負。”
“我求求你們,再寬限我們幾天,就幾天!我們馬上就湊到錢了!”江舒悅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哀求。
“幾天?”為首的男人冷笑一聲,“江女士,這話你跟銀行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銀行給過你們機會,是你們自己沒有珍惜。”
“現在,一切都按程序走。三天後,我們會帶人來清場,如果你們拒不配合,那我們隻能采取強製措施了。”
說完,兩個男人不再理會她,轉身就走,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不!彆走!求求你們!”
江舒悅追了兩步,卻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客廳裡,江大生頹然地坐在沙發上,短短半個月,他像是老了二十歲,頭發白了一大半,整個人都佝僂了下去。
他的那個小塑料廠,完了。
自從那天楚風的電話打完,第二天,所有的供貨商,像是商量好了一樣,集體中斷了合作。
沒有原料,工廠就是一堆廢鐵。
銀行的催貸電話,工人的討薪電話,客戶的違約索賠電話,一個接一個,把他徹底逼入了絕境。
他想過去借錢,可那些往日裡稱兄道弟,酒桌上拍著胸脯說“有事找我”的朋友,現在一個個都跟躲瘟神一樣躲著他。
電話不接,微信不回。
偶爾有接了的,也是一聽他開口說借錢,就立刻哭窮。
“哎呀,老江,不是兄弟不幫你,我最近也難啊,股市賠了個底朝天,老婆本都虧進去了!”
“江老板?你可彆開玩笑了,我這小本生意,哪有錢借給你啊?我還指望你救濟我呢!”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直到這一刻,江大生才體會得如此深刻。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語,眼神空洞,像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爸……”江舒悅爬起來,走到他身邊,想安慰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開了。
徐周麗扶著門框,臉色蠟黃地走了出來。
她聽到了剛才門口的動靜,顫抖著聲音問:“剛……剛剛是誰來了?是不是來收房子的?”
江舒悅咬著嘴唇,艱難地點了點頭。
“轟”的一下。
徐周麗隻覺得天旋地轉,她扶著牆壁,才沒有倒下去。
“房子……房子要沒了?”
“那我們住哪?我們以後住哪啊?睡大馬路嗎?”
她尖叫起來,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這個家,是她一輩子的驕傲,是她向所有親戚朋友炫耀的資本。
現在,這個資本,也要被剝奪了。
“都怪你!江大生!你這個窩囊廢!”
徐周麗突然像是瘋了一樣,衝到江大生麵前,對著他又打又罵。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你看看你,一輩子有什麼出息!現在連個家都保不住了!你就是個廢物!徹頭徹尾的廢物!”
江大生任由她打罵,一動不動,隻是嘴裡不停地重複著:“完了……完了……”
江舒悅衝過去,拉住自己的母親。
“媽!你彆打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沒用?我就是要說!”徐周麗甩開女兒的手,指著江大生的鼻子罵道,“要不是他當初非要聽我的,去得罪楚風,我們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都是他!都是他的錯!”
江大生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徐周麗。
“我的錯?徐周麗,你還有臉說?”
“當初是誰看不起楚風?是誰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逼著悅悅跟他分手?”
“是誰拿著那五千萬的合同,去楚風麵前耀武揚威,把他往死裡踩?”
“是我嗎?是你!全都是你這個勢利眼的女人!”
“要不是你,我們家會變成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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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壓了半輩子的怨氣,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
“你……你敢吼我?”徐周麗愣住了,她沒想到一向懦弱的丈夫,竟然敢跟自己頂嘴。
“我吼你怎麼了?我還要打你!”
江大生猛地站起來,揚起了手。
“爸!媽!你們彆吵了!”
江舒悅哭著擋在兩人中間,“都到這個時候了,我們能不能彆再互相指責了!想想辦法啊!”
“辦法?還有什麼辦法?”徐周麗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們已經沒路走了……沒路走了啊……”
哭聲,咒罵聲,絕望的呢喃聲,在這個即將不屬於他們的房子裡,交織成一曲末日的悲歌。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第二天,醫院的催款單也來了。
“徐周麗女士,您好,這裡是市人民醫院財務科。您上一次住院治療的費用,以及後續的康複理療費用,總計十一萬三千六百元,已經逾期半個月未繳納。”
電話那頭,護士的聲音公事公辦,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我們已經多次提醒,如果今天下午五點前,您還不能繳清費用,我們將不得不暫停您後續的一切治療,並且會通過法律途徑追繳欠款。”
“護士小姐,我求求你,再寬限我們幾天吧,我們真的在想辦法了……”江舒悅拿著電話,姿態低到了塵埃裡。
自從家裡出事,她母親徐周麗的身體就垮了。
之前被楚風氣得吐血住院,雖然搶救了過來,但落下了病根,需要長期服藥和做康複理療。
這筆費用,對現在的江家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
“對不起,江女士,這不是我能決定的。醫院有醫院的規定。”護士的語氣沒有絲毫鬆動。
“我們已經為您申請了多次延期,這已經是最後的期限了。如果您下午五點前不能繳費,我們隻能按規定辦事。”
“到時候,停了藥,耽誤了病情,這個責任,我們醫院可不負。”
“嘟…嘟…嘟…”
電話被無情地掛斷。
江舒悅握著手機,手腳冰涼。
她看向躺在床上,麵如金紙的徐周麗,心臟一陣陣地抽痛。
“悅悅……醫院怎麼說?”徐周麗虛弱地問道。
“媽,沒事,他們就是例行通知一下,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江舒悅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她不敢告訴母親真相。
以徐周麗現在的身體狀況,要是知道醫院要停她的藥,恐怕會立刻倒下。
“那就好……那就好……”徐周令鬆了口氣,隨即又開始唉聲歎氣,“都怪我這身子不爭氣,在這個時候還要拖累你們……”
“媽,你彆這麼說,我們是一家人。”
江舒悅幫她掖好被角,轉身走出了房間。
關上門的瞬間,她再也支撐不住,靠著牆壁緩緩滑落,將臉埋在膝蓋裡,壓抑地哭泣著。
錢。
錢。
錢。
所有的尊嚴,所有的體麵,在這一刻,都被一個“錢”字,碾得粉碎。
她拿出手機,顫抖著手指,翻著通訊錄。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劃過。
親戚,朋友,同學……
她鼓起勇氣,撥通了一個曾經關係最好的大學同學的電話。
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舒悅啊,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熱情的女聲。
“小美……我……我想找你幫個忙……”江舒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are的顫抖。
“幫忙?什麼忙啊?你說。”
“我……我家裡出了點事,急需用錢,你看你能不能……先借我一點周轉一下?不多,五萬就行,我很快就還你。”
江舒悅幾乎是屏著呼吸說完這句話。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
剛才的熱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過了好幾秒,才傳來對方有些尷尬的聲音。
“啊?借錢啊……這個……舒悅,真不是我不幫你,你也知道,我剛買了房,每個月房貸都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實在是……實在是拿不出錢了。”
“要不,你再問問彆人?”
“嘟…嘟…嘟…”
又是一陣忙音。
江舒悅不死心,又撥通了另一個朋友的電話。
結果,如出一轍。
“舒悅啊,我最近手頭也緊,孩子上輔導班都花了一大筆錢……”
“不好意思啊舒悅,我老公最近炒股虧了,我們現在都吃土呢……”
一連打了七八個電話,得到的全都是各種各樣的拒絕。
甚至有些人,一聽她開口,就直接掛了電話。
江舒悅終於明白了。
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現在的他們家,在所有人眼裡,就是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誰沾上誰倒黴。
她無力地放下手機,絕望地看著天花板。
天,真的要塌了。
下午四點。
距離醫院給出的最後期限,隻剩下一個小時。
江舒悅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如同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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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嚕……”
一陣奇怪的聲音,從江大生的喉嚨裡發出來。
江舒悅猛地回過神,扭頭看去。
隻見江大生靠在沙發上,臉色漲成了紫紅色,眼睛翻白,雙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胸口,身體不停地抽搐。
“爸!爸你怎麼了?!”
江舒悅嚇得魂飛魄散,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