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明明是初夏的夜晚,醫院的走廊裡卻像是西伯利亞的寒流過境,凍得人骨頭縫裡都冒著寒氣。
江天和江舒悅站在兩間亮著紅燈的急救室中間,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左邊,是他們的母親徐周麗。
右邊,是他們剛剛倒下的父親江大生。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隻能聽到自己心臟狂跳和血液倒流的轟鳴。
“家,塌了……”江天嘴唇哆嗦著,吐出這三個字,每一個字都耗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江舒悅沒有說話,她隻是死死地盯著那兩盞紅得發黑的燈,瞳孔裡映不出任何東西,一片空洞。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江大生那邊的急救室裡快步走了出來,神情嚴肅。
“誰是江大生的家屬?”
“我是!醫生,我爸他怎麼樣了?”江天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抓住了醫生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不容置疑:“病人的情況很危急,初步診斷是急性大麵積腦出血,必須馬上進行開顱手術!晚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
“手術?好好好!馬上做!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爸!”江天連連點頭。
醫生遞過來一張單子:“這是手術同意書,你們先簽字。另外,馬上去繳費處預繳五十萬手術費和後續的治療費用,錢不到位,手術沒法安排。”
五十萬!
這個數字,像是一座大山,轟然砸在了江天和江舒悅的頭頂上。
江天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被這三個字澆得一乾二淨。
“五十萬……我們……我們去哪裡弄這麼多錢……”
醫生見慣了這種場麵,隻是公事公辦地說道:“這是你們家屬需要解決的問題。我隻能告訴你們,時間不等人。你們儘快。”
說完,醫生轉身又走進了急救室,留下姐弟倆,麵對著那張輕飄飄卻重如千鈞的繳費通知單。
“怎麼辦……姐,怎麼辦……”江天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這個剛剛還強撐著說要扛起一切的年輕人,在絕對的現實麵前,徹底垮了。
江舒悅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站不穩。
她的手機在這時不合時宜地“嗡嗡”震動了起來。
她麻木地掏出手機,屏幕上亮起一條微信消息。
發信人是周豔。
江天的前未婚妻,現在正躺在楚風床上的那個女人。
點開消息,一行淬毒的文字跳了出來。
“喲,聽說叔叔阿t姨都進icu啦?嘖嘖,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這醫藥費,怕是不夠用了吧?”
緊接著,第二條消息發了過來。
“要不要我跟楚風哥哥說一聲,讓他發發善心?不過呢,我覺得還是你自己去求他比較有誠意。畢竟,你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前妻呢。雖然現在嘛……嗬嗬,一個彆人用過的尿桶,不知道人家還嫌不嫌臟。”
消息的最後,是一個捂嘴偷笑的表情。
每一個字,都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江舒悅的眼球上。
“啊!”
江天也看到了手機上的內容,他怒吼著,一把搶過手機,就要往地上砸!
“這個賤人!楚風這個畜生!我殺了他們!”
“彆!”江舒悅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聲音嘶啞,“彆砸。”
手機是她現在唯一值點錢的東西了。
江天通紅著眼睛看著她:“姐!你都看到了!這都是他們乾的!他們就是想看我們死,看我們跪下求饒!你還護著這手機乾什麼!”
江舒悅沒有回答,她隻是默默地從江天手裡拿回手機,關掉了屏幕。
周豔的話雖然惡毒,雖然充滿了羞辱,但卻像一顆劇毒的種子,在她已經枯死的內心裡,強行種了下去。
求楚風。
這是唯一的路。
也是最屈辱,最不可能的路。
江舒悅的腦海裡,開始不受控製地閃現出各種畫麵。
有楚風曾經對她百般體貼,把她捧在手心裡的樣子。
也有楚風在她出軌後,那張帶著輕蔑微笑,說她隻是個“尿桶”的臉。
更有楚風當著她的麵,和她的閨蜜蘇月,和她弟弟的前未婚妻周豔,肆無忌憚地糾纏在一起的場景。
去求他?
怎麼求?
跪下來嗎?
像條狗一樣,搖著尾巴,祈求他扔下一根骨頭?
江舒悅的身體開始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極致的屈辱和內心的天人交戰。
她寧願死,也不想再看到楚風那張臉。
可是,急救室裡的父母,等得起嗎?
他們等不起!
“姐,你彆胡思亂想!”江天看出了她的動搖,急切地說道,“我們就算是去搶,去偷,也絕不向那個混蛋低頭!他把我們家害成這樣,我們要是還去求他,爸媽知道了,會氣死的!”
“搶?偷?”江舒悅終於開口了,聲音空洞得嚇人,“你去搶銀行嗎?還是去街上偷電瓶車?五十萬,你告訴我,怎麼弄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我……”江天被問得啞口無言。
是啊,五十萬,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彆說五十萬,就是五千,五百,他們都拿不出來。
江舒悅慘然一笑,笑容比哭還難看:“小天,我們沒路了。”
“有路!一定有路!”江天固執地吼道,也不知道是說給姐姐聽,還是在給自己打氣,“我去想辦法!我去借高利貸!我去賣腎!總有辦法的!”
賣腎?
江舒悅看著弟弟那張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心裡一陣絞痛。
這個家,已經毀了。
不能再把弟弟也搭進去。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手機屏幕上滑動著,最終停在了通訊錄裡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
楚風。
她的手指懸在撥號鍵上,遲遲沒有按下去。
尊嚴和親人的性命,在她的腦子裡反複拉扯,像兩頭凶猛的野獸,要將她的靈魂撕成碎片。
她想起了母親徐周麗平日裡是如何尖酸刻薄地對待楚風的。
想起了自己是如何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楚風的付出,卻又在他落魄時,毫不猶豫地背叛了他。
想起了弟弟江天是如何仗著自己的身份,對楚風頤指氣使,呼來喝去。
他們一家人,對楚風,何曾有過半點善意?
現在,落難了,憑什麼去求人家?
人家又憑什麼要幫你?
就憑那句“一日夫妻百日恩”?
彆搞笑了。
在楚風眼裡,那點“恩”,早就被他們一家人親手磨得一乾二淨,剩下的,隻有仇,隻有恨!
去求他,無異於自取其辱。
他會怎麼羞辱自己?
會讓自己跪下嗎?
會讓自己學狗叫嗎?
還是會提出更過分,更不堪的要求?
江舒悅不敢想下去,每一種可能,都讓她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