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活著的意義
山路很是崎嶇，天又下著蒙蒙的細雨，從湖州孤山大營出發後，似乎每一天對民衛軍都是煎熬。
因為有了上回叛亂的事情，負責押送的府軍，一路上可是沒有絲毫好臉色，儘管他們也明白這些人是受不了生存壓力做出的反抗，可叛亂的根由責任，還是被安在這些民衛軍活著的人身上。
朝堂上不是沒有激進派，吵嚷著要將這些人全部斬殺殆儘的，隻是這一條，被皇帝本人親自否決了。
湖州知府和賓州知府乾了些啥事，導致這次暴亂行為的秘密，皇帝都不好意思公布出來，如果下麵知道這些齷齪事情，這個朝廷還會有威信民心麽？
民衛軍本來活著就很難了，當地知府為了新年聚會，默許了府軍將領強行征用了那些眷屬女子對官員們進行服務，士大夫們喜歡搞些花樣本來也沒啥，隻是你玩歸玩，不能把人弄死了，事後又怕彆人知曉，將剩下的女子賣入妓|院這種天|怒人怨的事情，誰知道了都會拚命的！
原本湖州和賓州都是內陸有數的大型州府，土地肥沃產出甚多，一直都是朝廷的民生糧食支柱，因而失地逃民數量也比一般州府更加深重，卻因為這種事情導致糜爛局勢，你說皇帝會不會急怒攻心啊？
所以這一回的叛亂，最終被定性成為管理不當導致的暴亂事件，根由如此簡單，可破壞卻大得驚人，連永州民衛軍都開始鼓噪的時候，所有人這才有些慌了神。
以上的背景，都是莊嶠從楊光那裡得到的絕密信息，不是楊光想把這種事情給莊嶠抖出來，而是這個家夥即將接手那些人，如果連根由都不清楚，萬一造成不可估量的額外事件，自己也是有著莫大責任的。
莊嶠知曉後默不作聲，看完就燒掉了那封密信，然後整整三天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沒有出來。
莊嶠有些痛苦，油燈下原本清秀的臉龐上很是猙獰，眼珠子紅得像兔子，以前，他隻是努力想著讓自己活得舒服一點，後來被迫接手了平州民衛軍的爛攤子，讓所有人都能過得像個人樣，他也能找到自己的價值，慢慢融入到這個世界當中。
直到這一刻，看著這種顛覆人心的惡心事情，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可能這就是他一直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真正原因啊！
他知道地位低下的民眾，從來都是螻蟻的真實，可是真沒想到，這些人活得連螻蟻都不如啊！
這次叛亂讓人觸目驚心，真實情況是兩萬多人被斬殺，但獲罪的官員才一百多人，而且都是咎由自取的類型，剩下的民衛軍卻要背井離鄉被遷到平州，這些人就不配活著了麽？
這就是莊嶠和這個世界多數人的核心區彆，他覺得每個生命都應該有著自己的價值，而不是真的就是螻蟻啊。
莊嶠之所以願意接收他們，根本就是看不得這些人的生存狀態，如果一個有能力的人，連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那跟寺廟裡的泥胎塑像有何區彆？
他不是神仙，也不是萬能的救世主可以一下就改變世界，但是人活著，總得有些事情是需要完成的，或許，每個人來到世間，都有自己不同的任務。
我的任務是什麼呢？莊嶠心裡默默拷問了自己很久很久，直到房門被蕭乾敲響，他才回過神來。
這個世道需要改變，造反目前是不成的，那麼，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該努力去做吧！既然權貴老爺們不把他們當人，以後，對付這些人的時候，應該是一點負擔也沒有了！
從房間裡出來，看到屋外站著滿滿一群人，蕭乾，戴鯤，李秋，親衛們，民衛軍各級千長佰長，秘書齊平生楊安他們，還有書院的華夫子和他的弟子，所有人都露出擔心的表情，而且一點都掩飾不住的時候，莊嶠的眼眶有些濕潤發紅。
幸好，自己身邊還有一群相同類型的，總不至於讓人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
“想通了麽？”蕭乾依然是言簡意賅的存在。
莊嶠點點頭，跟他碰了碰手，這是莊嶠跟親近之人的習慣，杜冰杜知府就很不喜歡。
“小子，你關著門不見人的時候，所有人都很擔心，但現在好了，老夫雖不知你有什麼坎過不了，但相信你肯定有辦法！”華文衝對莊嶠很有信心，說起來也很奇怪，原本自己並不喜歡油滑之人，偏偏聽到那首寒江雪的時刻，覺得這個小子，絕然跟他是一個類彆。
更難得的是，這家夥才十多歲啊，就要擔負起十數萬人的生計，他這個活計可不是一般縣令就能完成，而是要管著十數萬失地農夫的不穩定局麵，這個壓力全隆武朝也找不出幾個敢接手的並不是一句戲言。
“莊小子，你肯出來就是沒事了。某家還要去監督平江口那邊的規劃，走了。”戴鯤知道了莊嶠的事情後，馬不停蹄趕了回來，他是最怕莊嶠出問題的，這個民衛軍啊，明麵上是蕭乾的將主，可如果真的沒了莊嶠，那就是失去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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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軍保重~！”一眾民衛軍的將官，以及李秋他們集體抱拳行禮，莊嶠上前拍了拍他們的肩膀也沒言語。
雖然升了官成了提典，地位品階比這個狗屁參軍高了不知幾級，但民衛軍內部裡，還是一如既往地稱呼他是參軍，這一點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
“好了，讓大家擔心了。”莊嶠抱拳一禮後說道，“大家都去各行其事，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去玉山口接那些兄弟們過來，記住了，他們隻要來了平州，就是我們的人，誰敢欺負他們，老子會拿刀拚命。”
莊嶠從崇武回來，已經過去了十多天，現在已經收到了湖州府軍的傳訊，負責押送的地界已經臨近了平州，需要這邊快些接收。
這是想擺脫爛攤子的急躁心理，畢竟湖州府軍和賓州府軍這回也是損失慘重，估計憋了一肚子氣沒處放，所以才這麼急迫。
這一回，因為莊嶠事先就聯絡了兩邊，所以三州之地的官員那邊，巴不得一次性把這些瘟神全部給趕走，所以連同眷屬數量一起打包，足足十二萬人一路遷徙，速度上慢了不少，但總算緊趕慢趕的，還是挨到了平州。
因為這次需要安置的人數巨量，所以戴鯤連碼頭的項目都進行了暫停，一切工作都是為即將到來的三州民衛軍做著準備。
糧食，衣服，藥品，帳篷等等，莊嶠都是按照極限狀態準備的，即便這樣，依舊還是有所欠缺，但是這些都需要時間，估量著勉力安置十萬人還是力有所及，剩下的隻有湊合著住帳篷吃大鍋飯很長一段時間。
次日一早，民衛軍全員出動了，是真的全員出動，即便連書院的夫子學子，眷屬，甚至少量參與工程的民夫和一些請來的醫者，都加入到這一批迎新的行動當中。
整個大營就剩下李秋和守備隊，莊嶠提前就安排了楊安，齊平生他們轉移糧食到接應點，要安撫人心的第一要素，還是吃食啊！
環州和平州的交界，就是在玉山，這座並不高大的山丘，原本是產一種白玉的所在，可惜很多年前這裡就被采伐得差不多，成了一個名不副實的存在。
玉山的缺口有一處驛站，以往都是交通平環兩州的要害之地，今天顯得格外擁擠混亂。
莊嶠站在哨樓上由上而下掃視了一遍對麵的場景，黑壓壓的人頭湧動顯得密密麻麻，被人驅趕著如同牲畜，看得人有些頭皮發麻。
驛站的驛丞和看守，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局麵，隻覺得雙股戰戰，跟在莊嶠身後亦步亦趨。
“打開寨門，我下去先跟他們交涉。”莊嶠吩咐了一聲，然後和蕭乾一起帶著親衛，走進了湖州民衛軍的臨時駐紮帳篷裡。
對麵的官長是個中年絡腮胡子，穿著一身的牛皮甲胄，端坐在大帳中間似乎有些焦躁，看到了莊嶠過來，表情微微一愣，“閣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