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被夜風吹得輕響,蘇晚棠盯著案上那尊半舊銅鏡,燭火在鏡麵投下搖晃的影,將她眼底的緊張映得愈發清晰。
她捏著紙人的指尖沁出薄汗,方才咬破的指腹還在滲血,在紙人眉心暈開一點暗紅,像朵將謝的紅梅。
"紙人引魂,以血為媒..."她對著空氣輕聲念出卦門秘典裡的咒語,喉結動了動。
昨夜在庫房翻到的名冊還壓在枕頭下,"二姨娘侍寢夜,掌燈丫鬟小翠捧鏡入房"那行小字,此刻正隨著她的心跳一下下撞著太陽穴——這是她賭上全部的籌碼。
燭火突然"劈啪"炸響,火星子濺在銅鏡邊緣,鏡麵霎時蒙上一層白霜。
蘇晚棠的呼吸驟然一滯,後頸泛起涼意,像是被誰吹了口氣。
她望著紙人,見那團浸了血的紙竟緩緩立起,在案頭搖搖晃晃,像是被無形的線牽著。
"小翠?"她嗓音發顫,伸手想去碰紙人,卻在離半寸處頓住——鏡中倒影不知何時變了模樣。
原本映著她的臉的鏡麵,此刻浮起團模糊的紅影,像被水浸開的朱砂,正緩緩凝成人形。
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蘇晚棠餘光瞥見窗紙上映著兩個身影,一個高大,一個清瘦。
是顧昭珩和阿蠻。
她想起方才聽見的對話,"她早該知道了",喉間泛起酸意——原來他早就在查,原來他一直都在。
鏡中紅影突然清晰起來。
那是個穿茜色婢子服的少女,鬢邊插著朵半殘的石榴花,左眼角有顆淚痣。
蘇晚棠猛地想起周嬤嬤說過,當年夫人陪嫁的丫鬟裡,小翠最是心靈手巧,總愛戴石榴花。
"是...小翠?"她脫口而出,紙人"唰"地落在她掌心,溫度冷得刺骨。
紅衣少女"撲通"跪在鏡前,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在鏡麵上砸出細碎的水痕:"奴婢...被趙如意...獻祭給趙王的手下了..."她聲音嘶啞,像是喉嚨被人用刀割過,"那年二姨娘侍寢,她說要借奴婢的命換王爺恩寵...她給奴婢灌了啞藥,把奴婢的血塗在鏡上...說這是"血祭魅術"..."
蘇晚棠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眼眶發酸。
她摸出懷裡的絲帕,快速記下小翠的話,字跡歪歪扭扭,卻比任何狀紙都滾燙:"為什麼...為什麼不找她索命?"
"奴婢的魂被封在鏡裡..."小翠抬手,鏡麵上浮現出細密的裂痕,"趙如意在鏡裡下了鎖魂咒,奴婢出不去...直到姑娘你翻出了名冊...姑娘,求你...求你替奴婢申冤..."
話音未落,銅鏡突然"哢"地裂開一道縫,冷風"呼"地灌進屋子,吹得燭火忽明忽暗。
蘇晚棠打了個寒顫,見小翠的身影正在變淡,忙從袖中摸出三枚銅錢,咬破舌尖在錢孔點了血:"我以卦門血脈起誓,定要讓她付出代價!"
銅錢"叮"地落在鏡上,泛起金光。
小翠的身影被吸入銅錢,紙人"啪"地掉在案上,隻剩半截焦黑。
蘇晚棠攥緊銅錢,指節發白——這是她能拿到的唯一人證。
窗外的腳步聲突然近了。
她剛要藏起銅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顧昭珩的身影逆著月光走進來,玄色大氅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的玉牌,在暗夜裡泛著冷光。
"王爺?"她下意識後退半步,卻撞在身後的案幾上,銅錢"嘩啦"掉在地上。
顧昭珩彎腰拾起,指腹擦過錢孔的血漬,抬眼時眸色深沉如墨:"這是卦門的鎖魂錢?"
蘇晚棠喉嚨發緊。
她早該想到,以顧昭珩的手段,不可能查不出她的來曆。
可當他真的問出口,她還是慌了神:"我...我隻是..."
"不必解釋。"顧昭珩將銅錢輕輕放回她掌心,指尖在她手背上極輕地碰了碰,"本王來,是怕那鏡中殘魂傷著你。"他轉身看向銅鏡,裂痕裡還滲著黑氣,"阿蠻,去取鎮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