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沾濕了顧昭珩肩頭的玄色錦緞,他背著蘇晚棠穿過抄手遊廊時,能清晰感覺到她貼在自己後頸的呼吸越來越輕。
方才用夢卜術時崩裂的銅錢還在她袖中硌著,他垂眸看了眼她交疊在自己胸前的手——指節泛著病態的白,腕上那圈紅繩因為用力攥緊他衣襟而勒出淺痕。
“到了。”他停在青銅香爐前,聲音放得極輕,生怕驚散了她最後一絲力氣。
蘇晚棠緩緩抬眼。
晨霧裡,三炷香正燒得旺盛,青煙裹著甜腥氣鑽進鼻腔,比方才在禪房時更濃了幾分。
她喉間發苦,鬆開攥著顧昭珩衣襟的手,指尖剛觸到爐沿便縮回——青銅表麵燙得驚人,分明是隆冬時節,爐身卻像被火烤了整夜。
“昭珩。”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扶我下去。”
顧昭珩眉峰微蹙,卻還是屈腿半蹲,將她輕輕放至地麵。
蘇晚棠踉蹌兩步,扶住爐身穩住身形,另一隻手從袖中摸出個細銅勺——這是她慣常用來取卦灰的,此刻卻探進了香爐。
香灰簌簌落在勺中,混著未燃儘的香屑。
蘇晚棠眯起眼,借晨霧裡透下的微光仔細查看,突然指尖一顫。
“血晶粉。”她聲音發澀,“用生魂血煉的粉,混在香灰裡。”
顧昭珩俯身看她掌心,果然見那淺灰色的香灰中,零星嵌著細碎的暗紅顆粒,在光下泛著妖異的光澤。
他瞳孔微縮:“這是……”
“引魂的。”蘇晚棠捏起一顆血晶粉,指腹被紮得生疼,“燈鬼靠香火願力存活,可千燈寺最近香火斷絕,他們需要更濃烈的……”她喉間泛起腥甜,話未說完便彆過臉去,帕子掩唇時洇開一片紅。
“夠了。”顧昭珩猛地將她打橫抱起,“回禪房——”
“西側廢棄禪房。”蘇晚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神卻飄向寺廟西北角,“紙人引魂。”她從腰間解下個繡著八卦紋的錦囊,抖出個三寸高的白紙人,“方才用銅錢卦時,它一直往西邊掙。”
白紙人被她放在掌心,原本軟趴趴的四肢突然繃直,小腦袋顫巍巍轉向西側,紙糊的手指尖微微發顫。
顧昭珩順著方向望去,隻見幾間青瓦禪房隱在枯竹後,門扉半掩,窗紙上結著蛛網。
“青蓮。”蘇晚棠突然想起什麼,“那小沙彌呢?”
話音未落,禪房方向傳來細碎的響動。
顧昭珩抱著她快步折返,推開虛掩的門,便見青蓮歪在蒲團上,額角滲著血,顯然是方才他們離開時被什麼人擊暈了。
此刻小沙彌雙眉緊蹙,唇齒間溢出含混的囈語:“香火……不能斷……燈鬼會……失控……”
蘇晚棠猛地睜大眼睛,顧昭珩懷中的她幾乎要掙起來。
“老方丈故意斷了香火。”她盯著青蓮顫抖的睫毛,語速極快,“燈鬼靠願力存活,香火少了,他們就會躁動;可若香火突然斷絕……”她頓了頓,喉間的血腥氣翻湧,“他們會瘋狂吞噬附近的生魂,產生更濃烈的怨氣——而老方丈要的,就是這些怨氣。”
顧昭珩的手指在她後背輕輕拍了拍,示意她慢些:“為何?”
“願力陣法。”蘇晚棠盯著青蓮額角的血珠,“方才在香爐邊,我聞到的龍涎香裡混著血竭,那是布陣的引子。老方丈用卦門血魂鎮佛燈,又用燈鬼暴動引出生魂怨氣,最後……”她突然看向西側廢棄禪房的方向,“那些怨氣會被引到某個地方,變成更大的……”
“願力。”顧昭珩替她說完,眼底寒芒乍現,“足夠支撐某種大陣法的願力。”
他將蘇晚棠輕輕放在禪房的木榻上,替她掖好被角:“你等著,我去看看。”
“昭珩。”蘇晚棠拽住他的袖角,指腹擦過他腕間的硬繭,“小心機關。”
顧昭珩低頭吻了吻她發頂:“我帶著暗衛,不會有事。”
蘇晚棠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霧裡,喉間的腥甜終於壓不住,她蜷起身子,帕子上的血漬暈開成暗紅的花。
窗外竹影搖晃,她摸出袖中崩裂的銅錢,斷裂處泛著幽光——那是卦門秘術反噬的痕跡。
“晚棠姐姐?”
虛弱間,青蓮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
蘇晚棠抬頭,見小沙彌正扶著門框站起,額角的血已經止住,可眼尾卻泛著青灰,那是被陰物侵蝕的跡象。
“燈鬼要吃我。”青蓮踉蹌著走近,眼底的清明正在消散,“老方丈說,隻要我守著香火,他們就不會……”
“青蓮!”蘇晚棠撐著坐起,“你清醒些!老方丈騙了你——”
“不!”青蓮突然尖叫,雙手指甲暴長寸許,泛著青黑,“香火不能斷!不能斷——”
話音未落,西側突然傳來轟然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