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未亮,王府地庫的入口被森然的寒氣籠罩。
這裡是王府最深的禁地,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百年,透著一股幽冷腐朽的氣息。
顧昭珩手持燭台走在前麵,跳躍的火光隻能照亮身前三尺之地,更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蘇晚棠緊隨其後,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石階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地庫儘頭,是一扇厚重的玄鐵石門,門上沒有鎖孔,隻有一道古樸的凹槽,形似一枚戒指。
“晚棠。”顧昭珩的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低沉。
蘇晚棠心領神會,走上前去。
她抬起手,露出那枚自小佩戴的骨戒,戒麵溫潤,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性。
她沒有絲毫猶豫,咬破指尖,將一滴殷紅的血珠滴入凹槽之中。
血液瞬間被吸收,凹槽內亮起詭異的紅光,無數細密的符文如活物般沿著門縫蔓延。
隻聽“哢嚓”一聲,仿佛某種古老的禁製被解除,緊接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沉重的石門竟自行向內緩緩開啟。
一股混合著塵埃與檀木的奇異香氣撲麵而來。
石門之後,並非想象中的金山銀山,而是一間空曠的石室。
正中央的石台上,靜靜地躺著一具通體紫黑的檀木匣子,匣身線條流暢,散發著歲月沉澱的厚重感。
燭光映照下,匣蓋上雕刻的四個篆字熠熠生輝——青鸞遺誓。
顧昭珩的呼吸驀地一沉,他走上前,手指輕輕撫過那四個字,動作中帶著一種近乎朝聖的虔誠。
他打開匣子,裡麵沒有分毫金銀珠寶,隻有三樣東西:一卷泛黃的羊皮地圖,一枚斷裂的金蓮玉佩,以及一封用血色火漆封緘的信箋。
他的目光死死鎖住那封信,仿佛承載了千鈞之重。
他緩緩將其取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聲音沙啞得像是裹挾了十幾年的風霜:“這是我母妃留下的最後一封信——我從未拆過。”
蘇晚棠的心猛地揪緊。
她看著顧昭珩顫抖的手,看著那血色封印,一種不祥的預感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顧昭珩深吸一口氣,指尖運力,小心翼翼地揭開了那道血色火漆。
信紙展開的瞬間,一股極淡的血腥氣混雜著清冷的蓮香彌散開來。
信上的字跡娟秀卻力透紙背,每一筆都帶著決絕與悲愴。
“吾兒昭珩親啟:見字如麵,亦是死彆。永寧三年,卦門卜出‘帝星移位,金蓮降世’之兆,趙王野心畢露,恐大業為金蓮命格所破,竟欲提前發動‘星燈大陣’,逆天改命。為保卦門血脈不絕,為存天下最後一線生機,我與你蘇姨,設下‘雙生契’……”
讀到這裡,顧昭珩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蘇晚棠渾身一僵,蘇姨?她的母親?
信上的內容愈發驚心動魄:“……此契凶險萬分,乃將金蓮命格一分為二。一魂為表,寄於剛剛降世的趙昭寧體內,以皇族龍氣為掩護,充作吸引趙王目光的誘餌。另一魂為裡,藏於尚在你蘇姨腹中、未曾出世的親女體內,此為真身。待時機成熟,真身歸位,方可執掌金蓮之力。”
蘇晚棠如遭雷擊,腦中轟然炸開,信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她的神魂之上!
她不是蘇家的女兒?
趙昭寧……那個傳說中驚才絕豔卻十歲暴斃的寧安公主,是她的……另一半?
顧昭珩的聲音仍在繼續,字字泣血:“……趙昭寧十歲生辰,趙王果然動手。他抽離其魂,以血為引,將其煉為‘初代燈母’,以為從此高枕無憂。殊不知,那隻是殘魂,真正的金蓮命格,早已被我送往侯府,抹去記憶,化名蘇晚棠,平安長大……”
“……吾子昭珩,你命格屬陰,可引動卦門陣法,是為陣眼。若他日金蓮女現世,你務必護其周全,助其歸位。此乃卦門使命,亦是為娘……最後的囑托。切記,破趙王星燈大陣,方能解我卦門與天下之危局。”
信,讀完了。
地庫內一片死寂,隻有燭火在作響。
蘇晚棠的臉色慘白如紙,世界在她的眼前天旋地轉。
她猛地衝到石台前,一把掀開了那本被她帶來的遺錄,翻到描繪著星燈大陣的那一頁。
就在她目光觸及燈陣圖的瞬間,異變陡生!
圖上的陣法紋路仿佛活了過來,黑色的墨跡劇烈震顫,一個模糊的、屬於趙昭寧的虛影從紙上升騰而起,帶著無儘的怨氣與貪婪,竟張開血盆大口,朝著蘇晚棠眉心的金蓮光影狠狠吞噬而來!
“啊——!”
一股錐心刺骨的劇痛從額間傳來,仿佛靈魂要被硬生生撕裂。
蘇晚棠痛呼一聲,眼前一黑,幾乎要跪倒在地。
“晚棠!”顧昭珩臉色驟變,一步跨前,長臂一伸將她死死攬入懷中。
他沒有絲毫遲疑,從頸間扯下自己的那枚龍紋玉佩,不由分說地按在她的心口!
“彆怕!我的卦紋能穩住你的魂魄!”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信上寫得清楚,你才是真命格,她是趙王野心下的殘魂執念,是無根之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