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夜風卷著沙礫,如同無數細小的刀子,刮過三人的臉頰。
馬蹄踏在堅硬的戈壁灘上,發出沉悶而單調的回響。
不知行了多久,那仿佛永遠不會停歇的風沙竟詭異地平息了,周遭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頭頂那輪殘月,冷冷地傾瀉下清輝。
就在這片月光籠罩的空地中央,一座荒蕪的祭台毫無征兆地闖入視野。
它像是從大地深處生長出的骨骸,古老而森然。
顧昭珩勒住韁繩,狹長的鳳眸微眯,透出警惕的寒光。
阿檀緊隨其後,翻身下馬,動作乾脆利落,眼神卻死死鎖定著祭台上的景象。
三十六盞半人高的青銅長明燈,以一種玄奧的陣法錯落排開,大部分早已熄滅,燈身覆蓋著厚厚的塵土。
然而,其中竟有七盞燈,燈芯處閃爍著幽藍的火光,在死寂的夜色中忽明忽暗,宛如鬼火。
“是名單上的人。”蘇晚棠的聲音清冷,打破了沉寂。
她已來到一盞搖曳的燈前,那燈芯底座上,用古篆刻著一個名字——周氏。
與阿檀帶回的名單,分毫不差。
她的目光掃過其餘六盞閃爍的燈,每一個名字都觸目驚心,全都是二十年前那場宮變中,被牽連的顧母心腹。
顧昭珩的心狠狠一沉,他快步走向祭台中央,那裡矗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
蘇晚棠的指尖輕輕拂過冰冷的碑麵,那上麵龍飛鳳舞地刻著八個大字。
“金蓮將醒,母魂歸位。”
她低聲念出,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那八個字竟像是活了過來,字跡的凹槽中緩緩滲出暗紅色的液體,粘稠腥甜,在月光下反射出詭異的光。
“這碑……是活的。”蘇晚棠語氣凝重,這已經超出了尋常陣法的範疇,更像是一種邪異的血祭。
“讓我來!”阿檀性格最是急躁,他見狀一個箭步上前,伸手便想去取那盞刻著“周氏”名字的燈芯查驗。
他想知道,主母的忠仆們,究竟被困在了怎樣的地方。
“彆碰!”蘇晚棠厲聲喝止,卻已晚了一步。
阿檀的手指剛一觸碰到那跳動的燈焰,一股陰寒至極的力量便順著他的指尖瘋狂湧入體內。
他如遭電擊,悶哼一聲踉蹌後退,手腕上,一道與周氏屍身上彆無二致的紅線迅速浮現,宛如烙印。
“叮鈴鈴——”他腰間的鎮魂鈴仿佛感受到了宿主的危險,無風自鳴,發出一連串急促清脆的聲響,試圖驅散那股邪氣。
“退後!”蘇晚棠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她素手一揚,數十枚銅錢如天女散花般飛出,精準地落在七盞亮著的青銅燈周圍,瞬間布下一個“隔陰陣”。
她試圖用卦門陣法,隔絕燈芯與外界的陰氣聯係。
然而,陣法剛成,異變再生!
那些本該泛著金光的銅錢,竟在落地的刹那,仿佛被九幽之下的陰氣瞬間侵蝕,儘數變得漆黑如墨,連帶著陣法也失去了效用。
卦象大凶——魂祭未儘,血引將至!
蘇晚棠猛然抬頭,死死盯著那七盞忽明忽暗的燈火,一個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不對,這不是簡單的困魂陣。有人在用這些忠仆的殘魂,喂養某種東西!”
顧昭珩聞言,瞳孔驟縮,周身殺氣暴漲。
不能再等了。
蘇晚棠不再猶豫,她從袖中抽出一柄鋒利的銀匕,毫不遲疑地劃破自己的左手掌心。
鮮血湧出,她快步走到祭台正中的主燈前,將掌心的血珠滴入那早已乾涸的燈盤之中。
刹那間,她掌心那道沉寂已久的雙蓮卦紋,像是被點燃的引線,驟然爆發出烙鐵般的熾熱!
眼前的一切迅速扭曲、模糊,無儘的黑暗將她吞噬。
再睜眼時,她已不在戈壁,而是置身於三百年前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同樣是一座祭壇,一名身披繁複祭服的女子,眼中含著決絕的淚水,正將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輕輕放入一個精巧的密匣。
女子的血,滴落在一方白絹上,寫下血書八字:“以女代命,佑吾兒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