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沉悶的轆轆聲,仿佛每一次轉動,都在加深這京城的壓抑。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濕冷,混雜著權力的腥味,鑽入車廂,讓人不寒而栗。
行至南城門,馬車驟然停下。
“停車!例行盤查!”一聲粗糲的斷喝,伴隨著甲胄摩擦的刺耳聲響,打破了虛假的平靜。
車簾被一隻粗糙的手猛地掀開,一名身披重甲的巡防司守將探進頭來,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掃過車內眾人。
他的視線在喬裝成富商的顧昭珩和扮作其家眷的蘇晚棠臉上來回逡巡,最後,竟從懷中掏出一卷畫軸,緩緩展開。
畫中女子眉眼如畫,顧盼生輝,正是蘇晚棠的容貌!
阿檀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擋在了蘇晚棠身前。
守將的眼神在畫卷與蘇晚棠之間對比了數次,眼中的懷疑愈發濃重,幾乎要凝成實質。
他握著刀柄的手寸寸收緊,殺氣瞬間彌漫開來。
千鈞一發之際,顧昭珩紋絲不動,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隻是從袖中隨意地滑出一塊玄鐵腰牌,牌麵上一個龍飛鳳舞的“定”字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森然的冷光。
“這批貨,乃是禦前密貢。”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準地刺入守將的耳膜,“耽誤一刻,你,還有你全家,陪葬。”
沒有咆哮,沒有怒斥,隻有平靜到令人膽寒的陳述。
那守將的瞳孔驟然一縮,視線觸及腰牌的瞬間,仿佛被烙鐵燙到一般,渾身劇烈一顫。
額頭冷汗涔涔,雙腿止不住地發軟,幾乎要跪倒在地。
禦前密貢,定王親押……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就是一道催命符。
他再不敢多看一眼,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對著外麵聲嘶力竭地吼道:“放行!快放行!”
馬車重新啟動,平穩地駛入城內。
車廂內,蘇晚棠挑了挑眉,打破了沉默:“原來王爺,也會信口雌黃。”
顧昭珩收回腰牌,神色淡漠,仿佛剛才那場生死危機不過是拂去了衣上的一粒微塵。
他迎上她的目光,薄唇微啟:“我隻說它是‘密貢’。”
他頓了頓,深邃的眼眸裡掠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幽光,視線落在她身上,緩緩補充道:“沒說是貢什麼。你,就是本王獻給陛下的,最新的‘貢品’。”
話音落下,車廂內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
定王府,密室。
燭火搖曳,將三人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拉扯出詭異的形狀。
一張巨大的皇城地形圖平鋪在桌案上,顧昭珩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從趙王彆院得來的羊皮圖覆蓋其上。
當兩個圖形重疊的刹那,蘇晚棠和阿檀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羊皮圖上那七個標注為“千燈陣”的節點,竟分毫不差地對應著皇城中七座最重要的皇家祭祀壇!
東邊的太廟,西邊的社稷壇,南邊的先農壇,北邊的地壇……每一處,都是維係著大胤國運的所在。
“不對……”顧昭珩修長的手指點在太廟的位置,眉頭緊鎖,“這幾處祭壇的建造年份各不相同,最早的太廟乃開國所建,最晚的月壇,是五十年前才竣工的。”
蘇晚棠的臉色卻在一瞬間變得煞白如紙。
她猛地抬起頭,聲音因為震驚而微微顫抖:“五十年前……那不正是卦門第七代掌門隕落的時間嗎?”
一個更駭人的念頭如閃電般劈入她的腦海。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逐一劃過那七座祭壇,每念出一個名字,心就沉下一分:“開國之初,太廟建成,卦門初代掌門暴斃。三百年前,社稷壇立,三代掌門失蹤。一百八十年前……”
每一個祭壇落成的年份,都精準地吻合了卦門曆代掌門隕落的時間!
真相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蘇晚棠喃喃自語,眼中滿是驚駭與憤怒:“趙王不是在布陣……他是在用整個國家的祀典,用皇家的氣運,來喂養這個邪陣!每一次祭天,每一次祀祖,都在為他的野心,澆灌最汙濁的養料!”
她不能再等了!
蘇晚棠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雙目微闔,指尖掐訣,試圖以卦象共鳴,追溯這邪陣的真正源頭。
然而,就在她神識探出的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力量自她體內轟然炸開!
命格猶如被投入滾油的烈火,瘋狂躁動起來。
她的右手掌心,一朵虛幻的金色蓮花印記灼然浮現,那並非祥瑞之兆,而是帶來一陣陣鑽心剜骨的劇痛!
“……契約未毀……歸來……有時……”
一個模糊而古老的女聲,仿佛從遙遠的冥界傳來,直接在她靈魂深處響起,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