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焦黑的紙頁在兩人腳邊打了個旋,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中央那個火焰烙印出的“棠”字,像是淬了毒的烙鐵,燙得蘇晚棠心口一陣緊縮。
這分明是衝著她來的。
“回院子說。”顧昭珩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他彎腰拾起那片薄脆的焦紙,另一隻手則自然而然地牽住蘇晚棠冰涼的指尖,不容置喙地將她帶離這片不祥之地。
回到周先生安排的僻靜偏院,燭火一豆,映得兩人神色皆是凝重。
密室中,顧昭珩將那頁焦紙平鋪於案上。
蘇晚棠指尖懸空,在那“棠”字烙印上一寸寸撫過,左肩的護魂紋再次傳來一陣細微的、如同琴弦撥動般的顫栗。
這不是警告,更像是一種……呼應。
她深吸一口氣,從袖中摸出那三枚沾染了她心血的銅錢,扣於掌心,低聲祝禱。
隨著“嘩啦”一聲輕響,銅錢在桌案上翻滾停定。
“天心歸位,血引舊途……”
卦象一出,蘇晚棠的臉色比窗外的月光還要慘白。
天心,指的正是她自己的命格中宮。
血引舊途,分明是說這樁邪術,是以她的血脈為引,要牽扯出什麼被遺忘的舊事!
一個塵封已久的畫麵猛地撞入腦海。
那年她才五歲,卦門還未滅門,母親在書房裡焚燒著一卷厚厚的族譜。
火光映著母親悲傷而決絕的臉,她記得母親當時的低語,一字一句,清晰如昨:“棠兒,記住,我蘇氏一脈,既是觀天者,亦是守燈人。若有朝一日,你見‘魂燈’燃起,切記,避其光,逆其影。”
魂燈!
原來如此!
這烙印根本不是隨意的挑釁,而是以她蘇晚棠的血脈為坐標,設下的“召魂錨點”!
隻要儀式開啟,她就是那座黑暗燈塔下,最顯眼的目標!
“噗”的一聲輕響,眼前的燭火被顧昭珩驟然吹滅。
室內瞬間陷入黑暗,隻餘他深邃如夜的眼眸,在月光下閃著攝人的光。
“他們在用你的名字點燈。”他低沉的嗓音裡,壓抑著山雨欲來的風暴。
黑暗反而讓思路更加清晰。
兩人連夜就著月光,剖析那本搶回來的《魂控秘錄》殘卷。
“第七日午時三刻,文魄歸位,燈魔將醒。”
結合閣樓中所見的“魂典”,蘇晚棠很快將線索串聯起來。
“‘文魄’,指的就是那些被煉成魂典的學子靈魂中,最純粹的讀書執念。他們要用上百名苦讀學子的文魄為薪柴,在地脈彙聚之處,點燃一座巨大的‘人燈陣’!”
“地點呢?”顧昭珩問得直接。
“北嶺書院,承啟堂!”蘇晚棠幾乎是脫口而出。
她想起之前與顧昭珩在地宮的發現,那個與侯府承啟堂一模一樣的青銅燭台。
一陰一陽,一個在地宮,一個就在這書院!
恰在此時,門外響起了周先生焦急的叩門聲。
他帶來了一本泛黃的院誌:“王爺,我查到了!院誌記載,書院主殿承啟堂的地底,曾埋有一尊前朝的‘文心鼎’,據說是彙聚天下文氣才氣的至寶。三百年前,有邪道方士欲借此鼎煉製‘文曲魁星’,引發大案,此鼎便被朝廷下令封禁,深埋地底,永世不得開啟!”
所有拚圖,在這一刻嚴絲合縫地拚接完整!
蘇晚棠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他們不是要殺人,而是要將這些十年寒窗的讀書人一身傲骨、滿腔才情,煉成一團團聽話的鬼火,供趙王驅使!”
好一個“燈魔將醒”!
趙王這是要讓整個大昭的文壇,都變成他掌中的提線木偶!
“好大的手筆。”顧昭珩眸光森寒,當即下令,“傳令下去,命親衛即刻封鎖書院所有出口。記住,隻封東、南、北三門,西邊那道通往後山的小角門,留著。”
放開一個口子,不是為了讓人逃跑,而是為了釣出那條藏在暗處,替墨無痕傳遞消息的魚。
當晚,被製住的老宋被帶回了靜室。
他依舊雙目空洞,口中喃喃著“字字成鎖,句句縛魂”,如同一個被抽去靈魂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