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的意識在虛無中沉浮，這裡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觸感，甚至沒有“自我”這個概念。
就在這片無垠的混沌中，一些仿佛隔著厚重水幕傳來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地鑽入他幾乎停滯的思維。
“……所以說，當初到底為什麼要選麻辣香鍋？明明黃燜雞更省時間，吃完還能眯十分鐘……”
“那個副本的數值絕對有問題！力量判定閾值設那麼高，不是逼著玩家走法師流嗎？早知道就讓策劃組改一版了……”
“熬夜，加班，紅牛當水喝……嘖，現在想想，能活到遊戲發售前一天才猝死，也算是個奇跡了吧？”
這些聲音……好熟悉，談論的內容更是與他記憶深處那段屬於“地球楚天”的生活細節嚴絲合縫。
“是誰？誰在說話？”
楚天努力地凝聚起幾乎要渙散的意識，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眼前的迷霧漸漸散去，或者說，他的感知終於聚焦。
他發現自己似乎處於一個無限延伸的純白空間，而在他麵前不遠處，一個身影正背對著他，盤腿坐在那裡。
他的手指還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敲打著節拍，嘴裡依舊喋喋不休地吐槽著關於遊戲bug、外賣口味以及某個總愛在周五下班前增加需求的運營同事的種種。
那個背影，楚天太熟悉了，簡單的程序員風格格子襯衫，有些淩亂的黑色短發，略顯單薄的肩膀。
似乎是感受到了楚天凝聚的視線，那個背影頓了頓，停下了自言自語，然後緩緩地轉了過來。
那是一張楚天每天在鏡子裡都能看到的臉，屬於他穿越之前那個名叫楚天，任職遊戲製作人，最終猝死在電腦前的普通地球青年的臉。
隻是，這張臉上的神情卻與他記憶中的自己截然不同。
少了幾分熬夜帶來的疲憊和社畜的麻木，多了幾分玩世不恭的跳脫和一種仿佛洞悉一切的悠然的。
那眼神深處似乎還藏著更複雜的東西，是曆經無儘歲月的滄桑，亦或是擺弄命運的戲謔。
“你……”楚天艱難地開口，他發現自己在意識空間裡似乎恢複了人類的形態，但那種靈魂層麵的撕裂感和陌生感依舊存在。“我到底是什麼？你……又是什麼？”
那個“地球楚天”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用那雙讓楚天感到無比熟悉又極度陌生的眼睛，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從虛擬的頭發絲到並不存在的腳底，目光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好奇，甚至帶著點……品鑒賞玩的味道。
楚天被這目光盯得極不自在，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被“自己”用這種眼神審視，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油然而生，讓他靈魂深處都泛起一陣莫名的發毛。
就在楚天幾乎要忍受不住這種詭異的沉默時，對麵的“自己”突然“噗嗤”一聲，緊接著毫無形象地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見識過了各種各樣的‘我’，有貴族的，有虎人的，甚至還有牛頭人的……但這哥布林款的，還真是頭一回見！新鮮！太新鮮了！”
他的笑聲在這片純白空間裡回蕩，帶著一種莫名的感染力，卻又讓楚天的心猛地一沉。
“各種各樣的……‘我’？”楚天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看似玩笑話裡的關鍵信息，“你到底在說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笑聲漸歇。“地球楚天”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笑出來的眼淚，臉上的表情終於稍微正經了一些，但那雙眼睛裡閃爍的光芒依舊讓楚天感到不安。
“好吧，看在你這麼懵圈的份上，也是時候給你做個‘版本更新’了。”他盤腿坐好，擺出一副講故事的姿態，“長話短說，但估計短不了……你，我，我們，其實早在一千多年前，就他媽的穿越到這個世界了！”
一千多年前？楚天感覺自己的意識核心仿佛被重錘擊中。
他所有的記憶，從在黑瘴林醒來，麵對碎骨的威脅，到一步步崛起，收服魚人、豺狼人，與尤莉相識，對抗玩家，鏖戰暗影議會……這一切的一切，難道都是假的？
“彆急著崩潰，聽我說完。”“地球楚天”仿佛看穿了他的思緒，擺了擺手，“當時的‘我們’……為了方便區分，就叫他‘初代’吧，初代和所有穿越者一樣，懵逼，慌亂，然後想辦法活下去，變強，同時……瘋狂地尋找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楚天沉默了，這個詞對他而言曾經是深夜遙望異界星空時最深沉的渴望，也是支撐他在這個殘酷世界掙紮求存、不斷向上的隱秘動力之一。
“初代很牛逼，真的。”“地球楚天”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他幾乎做到了一個穿越者能做到的極致，掙紮，奮鬥，奇遇，崛起……最後，他登臨了這個世界力量的頂點，他成神了。”
成神！楚天內心震撼不已，雖然他早已接觸過神選、神啟，但“自己”曾經成神這個消息依舊如同驚雷炸響。
“但是。”“地球楚天”話鋒一轉，語氣變得低沉而複雜，“成神，並非終點，反而是永恒的囚籠，神明的確擁有近乎無限的壽命，但代價是與這個世界的規則深度綁定，成為世界規則的一部分。
‘回家’的通道，在成神的那一刻起就永久地關閉了，他……我們，被永遠地困在了這個位麵。”
一股深切的寒意從楚天的意識深處蔓延開來，永恒的囚籠……永遠無法回家……這種絕望，光是想象就足以讓靈魂凍結。
“初代不甘心啊。”“地球楚天”歎了口氣，“付出了那麼多，走到了巔峰，卻發現最初的夢想早已被自己親手斷送。
在經曆了漫長的、可能比人類整個文明史還要久遠的思考與掙紮後，他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他的目光銳利地看向楚天：“他選擇了……剝離自己的神格與靈魂，主動投入這個世界的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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