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機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巨大的軋輥緩緩轉動，帶著無可抗拒的力量。
通紅的鋼坯被送入軋輥之間，瞬間被壓扁、拉長，火星四濺，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經過數道軋製，一塊表麵還帶著暗紅色餘溫的大型鋼板終於從軋機的另一端緩緩送出。
第一批大型鋼板的誕生，標誌著爛苔部落的工業能力邁上了一個全新的台階。
這不僅僅是材料的突破，更是整套工業體係初步貫通的證明。
然而，喜悅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
就在高爐試運行結束，生產出數批鐵水和鋼材後的停爐檢修中，負責清理爐膛的狗頭人工匠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肯特和崩石聞訊立刻趕到，當他們借助工具和照明，看清高爐內部靠近燃燒室的區域時，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
隻見那裡，原本應該疏鬆多孔便於空氣流通的焦炭層中赫然凝結著一大塊堅硬無比的黑色物質。
它牢牢地粘連在耐火磚爐壁上，堵塞了部分通風通道，顯然影響了高爐的正常運行和爐內反應。
“這是……什麼東西？”崩石用爪子敲了敲那堅硬的塊狀物，發出沉悶的響聲，滿臉困惑。
肯特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他蹲下身仔細查看著這黑色物質的結構，又用手指撚起一些未結塊的碎屑放在鼻尖聞了聞，臉色愈發陰沉。
“這是煤炭……但是為什麼煤炭會堆積在這個地方……”
更壞的消息接踵而至，負責檢驗第一批鋼材質量的工匠送來報告：
新生產出的鐵塊和鋼坯雖然尺寸達標，但經過敲擊和初步的韌性測試，發現其質地明顯更脆，韌性不足，遠不如之前小型高爐用木炭冶煉出的鋼材性能優良。
“怎麼會這樣？”肯特抓起一塊冷卻後的鋼坯，用力砸向旁邊的鐵砧。
隻聽“當”的一聲脆響，鋼坯邊緣竟然崩裂開一小塊，而不是像優質鋼材那樣發生塑性變形。“硬度似乎還可以，但這韌性……根本沒法用來製造槍管和炮管！會炸膛的！”
工匠們圍攏過來，看著那塊崩裂的鋼坯，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困惑與不安。
“為什麼……”肯特喃喃自語，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高爐那巨大的、尚有餘溫的爐體，仿佛想用目光穿透厚厚的耐火磚，看清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麼異變。
“矮人的耐火磚沒有問題，我們的建造工藝嚴格按照圖紙，薩滿的控溫也儘力了……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崩石和其他狗頭人工匠圍在一旁，耷拉著腦袋，尖耳朵無精打采地垂下，空氣中隻餘下蒸汽機在遠處傳來沉悶而單調的轟鳴。
“去請楚大先生。”肯特的聲音沙啞，帶著最後一絲希望。
楚大很快被請到了現場，他沒有多言，先是仔細檢查了那塊問題鋼坯，用手指感受其斷口的晶粒結構，又走到高爐旁，觀察了清理出來的、那塊堅硬醜陋的“煤餅”，甚至還撚起一些煤炭樣本放在鼻尖輕嗅。
片刻後，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給出了診斷。
“問題根源在煤炭本身。”楚大的聲音清晰而肯定，“這種煤炭，在爐內的高溫下，其中的某些成分會軟化、熔融，像膠泥一樣粘結在一起，形成你們看到的‘煤餅’，這堵塞了通風，擾亂了爐內氣流和溫度分布。”
他拿起那塊問題鋼坯，指向斷口處：“更嚴重的是，這種煤炭含有較高的硫分，在冶煉過程中，硫會融入鐵水，形成一種叫做‘硫化鐵’的物質。
這種東西就像隱藏在鋼鐵骨骼中的細小裂紋，會嚴重破壞金屬的韌性，使其變脆。”
“硫？硫化鐵？”肯特重複著這些陌生的詞彙，眉頭緊鎖。
他憑借鐵匠的本能，能感覺到楚大指出的方向很可能是正確的，但這些概念超出了他已有的知識範疇。
“那我們該怎麼辦？換一種煤炭？”崩石急切地問。
楚大搖了搖頭：“矮人提供的已經是附近區域能找到的質量相對較好的煙煤，完全不含硫的煤炭極為罕見，我們需要對煤炭進行預處理，將其轉化為‘焦炭’。”
“焦炭？”眾人麵麵相覷。
看到眾人困惑的眼神，楚大稍作解釋道：“簡單來說，就是將煤炭在隔絕大量空氣的密閉容器中高溫加熱，就像我們燒製木炭一樣。
這個過程會驅除煤炭中容易導致粘結的揮發成分和一部分硫分，最終得到結構多孔、強度更高、更適合高爐使用的焦炭。”
肯特意識到了什麼：“您的意思是，利用不會燃燒的高溫將煤炭內那些雜質融化掉，造就一個多孔的燃料嗎？”
楚大原本已經準備畫出焦炭爐的詳細藍圖，但看到肯特眼中閃爍的不僅是理解，更有一種躍躍欲試的創造衝動時，他收回了即將抬起的手。
他意識到，如果總是直接給出完美的解決方案，這些追隨者將永遠隻是優秀的執行者，而非真正的創造者。
他們需要經曆思考、試錯、最終突破的過程，才能將知識真正內化。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楚大微微頷首，語氣中帶著鼓勵，“你已經明白了焦炭的原理，那麼研究出如何製造焦炭的設備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肯特立刻召集了以崩石為首的狗頭人工匠團隊和以獨眼為首的薩滿研究小組。
起初，他們毫無頭緒，爭論不休，有人提議直接用現有的陶窯，有人則認為需要完全密封的金屬容器。
“不行，陶窯會漏氣，溫度也不夠均勻！”肯特否定了第一個方案。
“全金屬的容器？那成本太高，而且高溫下容易變形損壞！”崩石對第二個方案提出質疑。
經過數天的激烈討論和簡單模擬，他們最終確定了一個折中方案：借鑒高爐的建造經驗，用矮人耐火磚砌築一個帶有可密封爐門的堅固爐體，內部設計專門的燃燒室和炭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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