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
短暫的欣喜過後,更嚴峻的生存挑戰擺在麵前——糧食。
營地裡殘存的喜悅被饑餓感迅速衝刷乾淨,每個士兵的臉上都掛著一種被掏空後的疲憊。
“王大石。”
李信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清晨的寂靜。
“在。將軍。”
一個身材壯碩的後勤老兵立刻小跑過來,臉上帶著慣有的愁苦。
“帶人,分成三撥。”
李信的語速極快,不帶任何情緒。
“第一撥,立刻去伐木。要最硬實的胡楊木,削尖。越多越好。”
“第二撥,在營地外圍,水源附近,給我挖坑。大小深淺,聽老趙頭的。”
他用下巴指向一個蹲在角落裡擦拭匕首的沉默老兵。
那老兵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從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讓他看起來比旁人多了幾分凶悍。
這老趙頭是原主記憶中,隊伍裡唯一一個真正靠山吃山的老獵戶。
老趙頭動作一頓,抬起頭,混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
他衝著李信的方向,重重地點了點頭。
“第三撥。”
李信的目光轉向營地角落裡那堆積如山的破爛,眼神變得銳利。
“去。把咱們這一路收集來的、戰場上撿的破銅爛鐵,那些彎的刀、裂的盾、穿不了的破甲片,全給我扒出來。”
“再壘幾個結實點的土窯。”
王大石聽完,一張臉皺成了苦瓜。
他帶著一群士兵,正對著那堆散發著血腥和鐵鏽味的廢品發愁。
“將軍…這些破爛…熔了乾啥?”
他撿起一件被戰斧劈開的鐵甲片,上麵還凝固著暗黑色的血塊。
“打成鋤頭?咱們也沒地種啊…”
李信冷冷地看著他。
“打成矛頭。箭頭。”
幾個曾經在村裡打過鐵,或者給牲口釘過馬掌的士兵被同伴們推了出來。
他們看著那簡陋的土窯圖紙和那堆五花八門的廢鐵,臉上都帶著為難。
這活計,跟伺候鐵匠鋪裡的好鐵料完全是兩碼事。
可李信的命令不容置疑。
很快,黑色的濃煙在營地一角升起。
土窯裡火光熊熊,幾個被選中的士兵赤著上身,揮汗如雨。
他們用石頭當鐵錘,用大石塊當鐵砧,一下下敲打著那些燒到通紅的、奇形怪狀的鐵塊。
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取代了哀歎和抱怨,成了營地新的主旋律。
聲音粗糙,難聽,卻帶著一種頑固的生命力。
另一邊,陷阱的挖掘也在同步進行。
老趙頭話不多,但做事極有章法。
他用腳在地上畫出坑的大小,用手臂比劃著深度,指揮著士兵們揮動著刀挖掘。
這是一種極其野蠻的陷阱——深坑底部插滿削尖的木刺,每一根都有手臂粗細,尖端在火上烤過,變得烏黑堅硬。
坑口再用細弱的樹枝和枯草巧妙偽裝,與周圍的地麵幾乎融為一體。
這是李信記憶中,對付大型野獸最有效的手段,如今被老趙頭完美複刻。
李信走到老趙頭那邊。
他看著士兵們在幾處有明顯動物足跡的路徑旁布置陷阱。
老趙頭的手法很原始,但非常實用。
“趙老。”
李信拿起一根削好的尖木樁,在手裡掂了掂。
木樁很沉,尖端鋒利得能輕易刺穿牛皮。
“試試在坑底,除了直插的樁子,再斜著插幾根。”
李信在地上畫著示意圖。
“讓掉進去的畜生,前後左右,不管往哪邊靠,都會被戳穿。讓它更難爬上來。”
老趙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的圖,片刻後,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一種遇到知己般的光彩。
他沒有說話,隻是再次重重地點頭,立刻轉身,用手勢和短促的詞語調整著士兵們的布置。
軍工和狩獵雙管齊下,但遠水解不了近渴。
士兵們的口糧已經減半,每個人的肚子都在咕咕作響。
那點存糧像流沙一樣,飛速消耗。
就在這時,營地一角突然傳來一聲驚慌到變調的呼喊。
“救人。快。衛生隊。張先生。”
李信心頭猛地一緊,立刻循聲趕去。
隻見幾個士兵正抬著一個人,那人腹部被血完全浸透,暗紅色的血還在不斷地往外滲,將抬著他的士兵的手臂都染紅了。
傷者的臉慘白如紙,已經陷入昏迷。
是劉鐵柱,早上派出去探查周圍情況的狩獵小隊成員。
他們遭遇了一頭受傷後發狂的野豬。
劉鐵柱為了掩護同伴,躲避不及,被野豬鋒利的獠牙從腹部豁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甚至能從那翻卷的皮肉間,看到裡麵正在蠕動的、沾滿血汙的腸子。
“我的天…”
圍觀的士兵發出一陣壓抑的驚恐低呼。
這樣的傷勢,在他們看來,已經等同於死亡通知書。
王大石和老趙頭也聞聲趕來,看到那慘不忍睹的傷口,都倒吸一口涼氣,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這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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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也救不回來。
張濟帶著張小虎等幾個臂纏白巾的衛生隊員飛奔而來。
看到劉鐵柱傷勢的瞬間,饒是張濟見多識廣,臉色也瞬間變得極其凝重。
他迅速蹲下,手指在那血肉模糊的腹腔邊緣極快地探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
“腸破。血不止。”
“熱毒必入臟腑。凶險萬分。”
張小虎死死盯著那翻湧著汙血、甚至能看到一截灰白色腸管的傷口,臉色煞白。
他和其他幾個新晉的衛生隊員,握著煮過的布條和酒囊的手都在無法控製地微微發抖。
他們處理過箭傷,處理過刀傷,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駭人的開放性腹腔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