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發槍擊錘淬火成功的狂喜,如同最烈的酒,依舊在格物院每個工匠的血液裡燃燒。
王希那雙布滿駭人水泡的手,卻已經抓起了一根剛從爐膛裡熄滅的焦黑木棍。
他無視了那些尚未愈合的傷口,猛地蹲下身,就在這滿是炭灰與鐵屑的地上,瘋狂地劃拉起來。
“三管!”
王希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癲狂。
地上,三個粗糙的圓筒被並排畫出。
“轉輪式!”
他又畫了一個連接著三個圓筒的轉盤結構。
“聽著!一管擊發,轉輪立刻換位,下一管填補上來!扳機與轉輪、擊錘聯動,做到三發速射!”
草圖簡陋得可笑,但其中蘊含的理念,卻如同一道驚雷,在所有工匠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工坊內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地上的鬼畫符,呼吸都停滯了。
三倍的射速!
這是什麼概念?
這意味著,在那些凶悍的敵人揮舞著刀劍衝到陣前,還未來得及咆哮時,就能迎麵撞上三道由滾燙鐵砂組成的死亡風暴!
“乾!”
王希猛地站起身,眼中遍布的血絲,燃燒著比鍛爐中心更加熾熱的火焰!
“就用淬煉出‘火龍膽’的那種精鋼!給老子把它造出來!”
整個火器坊,再次陷入了比淬煉擊錘時更加徹底的瘋狂。
有了之前七天七夜的經驗,材料的冶煉與鍛造,已經不再是那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真正的地獄,是那個精巧到毫厘之間的轉輪機構。
三根沉重的槍管,如何做到穩固地並排固定?
那個碗口大的轉輪,如何確保每一次轉動都精準無誤地對準下一根槍管的火門?
最關鍵的扳機,又要如何設計出複雜的連杆,與擊錘、轉輪完美聯動,確保每一次扣動,都隻激發一根槍管?
這些問題,如同三座大山,壓在所有人的心頭。
伊萬·伊萬諾維奇,那個高傲的羅刹人,這一次沒有立刻開口嘲諷。
那枚幽藍擊錘的誕生,如同一個響亮的耳光,讓他收斂了許多。
但他骨子裡的傲慢,卻如同西伯利亞的凍土,難以融化。
他抱著他那寶貝伏特加瓶子,斜靠在牆角,看著那些工匠們用最原始的銼刀、手搖鑽和鑿子,一點一點地從一整塊黃銅上摳出轉輪的雛形。
他拔掉木塞,灌了一大口酒,終於還是沒忍住,嗤笑出聲。
“想法很美妙,黃……哦,是王院正。”
他故意拉長了音調。
“但是,就憑你們手裡這些破銅爛鐵,想造出精密的轉軸和齒輪?你們是在做夢,還是在講神話?”
他用酒瓶敲了敲旁邊一個因為尺寸偏差了頭發絲大小而被廢棄的零件,發出沉悶的聲響。
“沒有車床,你們連一個完美的圓形都切不出來!”
“沒有銑床,你們連一個合格的齒輪都造不出來!”
“放棄吧,這是神才能完成的工作,不是你們這些凡人。”
然而,沒人理他。
工匠們隻是沉默地,用銼刀在堅硬的金屬上,一點點地磨。
銼刀與金屬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單調,卻執著。
數日之後,第一支原型槍的粗胚,終於在無數次失敗後,被艱難地組裝完成。
它看起來像一個怪物。
槍身厚重得驚人,三根烏黑的槍管呈“品”字形並列,透著一股不講道理的凶悍。
槍管後方,連接著一個碩大的黃銅轉輪,轉輪邊緣有三個清晰的凹槽,分彆對應著三個獨立的擊錘。
扳機部分,更是由一堆複雜的連杆和彈簧構成,裸露在外,充滿了粗獷而原始的力量感。
“試槍!”
王希的聲音裡,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試槍場選在了遠離山穀的一處廢棄采石場。
王希親自操槍,李鐵牛帶著一隊親兵,荷槍實彈地在遠處百步開外拉起了警戒線。
伊萬也跟了過來,依舊抱著他的酒瓶,臉上掛著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悠然神情。
王希將那沉重的怪物抵在肩窩,深吸一口氣,瞄準了五十步外一塊厚實的硬木靶子。
他扣動了扳機!
“轟——!!!”
震耳欲聾的轟鳴,幾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巨大的火光從槍口噴湧而出,霰彈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狠狠潑灑出去!
那塊足以抵擋刀劈斧砍的硬木靶子,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獸啃了一口,瞬間木屑橫飛,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篩孔!
王希的肩膀被巨大的後坐力撞得一陣劇痛,整條手臂都酸麻不已。
但他顧不上這些,強忍著不適,右手閃電般扳動了轉輪旁的手柄!
“哢噠!”
清脆的機括聲響起,第二根槍管已然到位!
他再次扣動扳機!
“轟——!!!”
第二片死亡鐵雨呼嘯而出!
本就殘破的木靶再也無法支撐,被這股狂暴的力量徹底撕裂,炸成一堆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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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噠!”
王希眼中布滿血絲,再次轉動轉輪!
“轟——!!!”
第三聲巨響!
硝煙彌漫中,靶子原本所在的位置,隻剩下了一地狼藉的木塊碎片!
三聲撼天動地的轟鳴,前後間隔,不過短短兩息!
快!
快得讓人窒息!
遠處警戒的士兵們,先是看得目瞪口呆,隨即爆發出如同山崩海嘯般的歡呼!
“成了!王頭兒!成了!”
幾個年輕工匠激動得直接跳了起來,互相擁抱著,又哭又笑。
王希放下還在冒著青煙的槍管,一步步走到伊萬麵前。
他拍了拍那依舊滾燙的槍管,發出“滋滋”的聲響。
“伊萬顧問。”
王希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車床、銑刀,確實是好東西,我們遲早會有的!”
“但是,我們漢人工匠的這雙手,這顆心,不比世界上任何一台冰冷的機器要差!”
“這槍,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三龍噴’!”
“它不是用來炫耀的,是專為守護家園而生!”
初試成功的興奮,很快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斷。
一名叫趙大柱的年輕工匠,性子有些急躁,他負責測試另一支原型槍的極限裝藥量。
看著“三龍噴”的恐怖威力,他一時頭腦發熱,想親眼看看,在最大裝藥量下,三連發的威力究竟能達到何種毀天滅地的程度。
他貪心地裝填了遠超安全標準的火藥和鐵砂。
裝填完畢,趙大柱端起那沉重無比的“三龍噴”,瞄準了遠處山崖下的一塊半人高的巨大風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