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狗娃……三愣子……”
“兄弟們……穀子都收了……新麥子磨的麵……蒸出來的白饃……可香著呢……”
“你們……都嘗嘗……”
他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冰冷的雜糧饃,小心翼翼地放在“石碑”前,渾濁的老淚順著臉上的皺紋滾滾而下。
他佝僂的背影,在風雪中瑟瑟發抖,孤獨得讓人心碎。
台下,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篝火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
突然!
“哐當!”
一聲脆響,打破了這片死寂。
前排,一個須發花白、滿臉刀疤的老兵猛地站了起來。
他麵前那個盛著馬奶酒的粗陶碗,被他失手打翻在地,摔得粉碎。
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著,僅存的那隻右眼瞪得滾圓,裡麵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死死地盯著台上那個扮演“老什長”的演員,喉嚨裡發出野獸般嗬嗬的怪響,胸膛劇烈起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歪叔?”
旁邊一個年輕士兵被嚇了一跳,驚愕地伸手想去扶他。
老歪猛地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他那常年佝僂的腰背,在這一刻,竟然奇跡般地挺直了幾分。
獨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凶光,直刺戲台,又穿透了戲台,望向了無儘黑暗的北方夜空。
他猛地抬起那隻不住顫抖的手,指向北方,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怨毒,如同從十八層地獄深處爬出。
“戲……戲裡是假的……”
“可俺家……是真的啊!”
他猛地抬起另一隻手,狠狠捶打著自己空蕩蕩的左邊袖管。
“崇禎十五年!濟南城破!清兵……那幫畜生衝進俺家院子!”
“俺爹……俺爹被他們用鐵鉤子穿了鎖骨,吊在院裡的那棵棗樹上……活活地放乾了血!”
“俺娘……俺娘被他們拖進了屋裡……那幫畜生的笑聲……俺妹子才十二歲啊!她才十二歲啊!!”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淒厲得如同夜梟泣血,撕心裂肺。
“俺抄起劈柴的斧子砍翻了一個……被另一個畜生一刀剁了這條胳膊……俺昏死過去……”
“等俺醒過來……滿院子都是血……俺爹,俺娘,俺妹子……都沒了……都沒了啊!!!”
他猛地仰天嘶嚎,如同受傷的孤狼,老淚混著鼻涕縱橫流淌。
“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了!”
“俺這心裡頭……日日夜夜都燒著一把火!燒得俺骨頭縫都疼!燒得俺連一個安穩覺都睡不著!”
“俺跟著闖王打!跟著朝廷的官軍打!跟著南邊的鄭家打!俺就想殺韃子!報仇!可……可……”
他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充滿了無儘的悲涼和絕望。
“……沒用啊……殺不完……他們根本就殺不完……”
他猛地轉過身,那隻布滿血絲的獨眼死死地盯住端坐在主位上的李信,雙膝一軟,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
額頭狠狠地磕在冰冷堅硬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旅帥!”
“俺老歪……就是一把爛骨頭!一條爛命!”
“俺啥都不要了!就求您一件事!”
“帶著咱們!帶著弟兄們!殺回去!殺光那幫穿皮襖的畜生!給俺爹娘妹子報仇!給濟南城幾十萬冤魂報仇!給揚州!給江陰!給千千萬萬死在韃子刀下的漢家兒郎——”
“報——仇——雪——恨——啊!!!”
聲嘶力竭,字字泣血。
最後一聲“報仇雪恨”,如同耗儘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他整個人都佝僂了下去,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嗚咽聲,在死寂的校場上空回蕩。
整個校場,數千將士,鴉雀無聲。
篝火的烈焰瘋狂跳躍,映照著每一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每一雙因仇恨而赤紅的眼。
空氣凝重得如同灌滿了鉛,又仿佛有無數無形的火星在劈啪炸響,隨時可能點燃這片壓抑到極致的衝天烈焰。
李信,緩緩站了起來。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淬火的寒鐵,每一個字都狠狠地砸在凝滯的空氣裡,帶著千鈞之力。
“老歪叔的仇,是家仇。”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聲音沉重。
“揚州十日,江陰八十一日,是城仇。”
他往前踏出一步,目光如刀。
“遼東百萬骸骨,濟南、嘉定,無數被屠戮的城池,是國仇!”
他猛地再次踏前一步,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炸開的一聲驚雷,震得篝火都為之劇烈一晃。
“家仇!”
“城仇!”
“國仇!”
“——血海深仇!”
“韃虜視我漢民如草芥!屠刀之下,豈分河西江南?!”
“今日他能屠揚州,明日就能屠我們臥龍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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