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勇的腦子嗡的一聲。
他滿臉橫肉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
像個被夫子當堂提問,卻一個字都答不出的學童。
“我……如果我是策妄阿拉布坦?”
他喃喃自語,試圖將自己代入那個高高在上的金帳大汗。
“我……我會……我會先用炮轟。”
“轟爛穀口的所有工事。”
“然後……”
周大勇卡住了。
他的思維,被“衝鋒”、“陷陣”、“死戰”這些詞語填滿。
讓他去想那些陰謀詭計,那些排兵布陣的精妙算計,比讓他去死還難受。
李信沒有催促他。
議事堂內,再次陷入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安靜。
之前是恐懼與壓抑。
此刻,卻多了一絲奇特的……思索。
所有人都被李信這個問題帶入了進去。
如果我是策妄阿拉布坦,我會怎麼打?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刺破了眾人心中那層名為“恐懼”的薄膜。
讓他們從被動挨打的絕望中,第一次跳出來,站在了棋盤的另一端。
“好了。”
李信抬手,製止了周大勇的苦思冥想。
他沒有評價,隻是將那枚代表敵軍的黑色小旗,插回了沙盤之外。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
“因為我們的敵人,會比我們想得更周全,更狠毒。”
“我們隻需要做好一件事。”
李信環視眾人。
“那就是,在他出招的時候,打斷他的手。”
“在他張嘴的時候,敲掉他的牙。”
“陳武。”
“末將在!”
陳武向前一步,腰杆挺得筆直。
“我軍現況,報上來。”
“諾!”
陳武清了清嗓子,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
不再是之前那個焦躁的將領,而是一個對自己麾下力量了如指掌的軍團主官。
“稟旅帥!”
“自年前穀口血戰,吸納流民擴軍之後,我臥龍穀兵力,已非昔日可比!”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敲在眾人心頭。
“龍驤團!由周大勇將軍統領!擴編至兩千人!其中,重甲步卒一千五百!輕騎斥候五百!”
“驃騎團!由李鐵牛將軍統領!擴編至兩千人!皆為精銳輕騎,配一人雙馬!”
“神機團!由末將統領!擴編至一千五百人!其中,新式燧發槍手一千三百人!另有‘噴子槍’隊兩百人!”
“磐石團!由趙猛將軍統領!擴編至兩千人!重甲巨盾兵一千五百人,長矛手五百人!”
一串串數字從陳武口中報出,帶著驚人的力量。
“另,新編‘磐石二團’、‘磐石三團’,皆為步卒,各一千人!裝備繳獲及自產之刀矛、皮甲,負責穀內防禦及工事修築!”
“新編‘驃騎獨立營’,輕騎五百!由李敢副將統領,專司外圍遊弋襲擾!”
“全軍總兵力八千五百人!”
“另有青蛇衛、傳訊營等直屬部隊約五百人!”
“可戰之兵,共計九千!”
九千!
這個數字讓議事堂內許多中下級軍官都挺起了胸膛。
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從當初幾百人的隊伍裡跟著李信一路殺出來的。
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能成為九千大軍中的一員。
李信微微點頭,又轉向了那個滿身油汙的鐵匠。
“王二,炮隊。”
王二大步踏出,身上的鐵甲片子嘩嘩作響。
“回旅帥!”
“格物院那幫書生和我們這些鐵匠,沒日沒夜地乾!”
“現有‘驚雷’後裝重炮,十門!”
“飛雷炮,三十門!”
“二踢腳炮,二十門!”
“所有火炮,皆已按照您的指令,部署於穀口各處預設陣地!”
“彈藥充足!”
“好!”
李信吐出一個字。
他猛地從主位上站起,幾步走到沙盤前。
“敵軍三萬五,我軍九千。”
“敵有六十門羅刹重炮,我軍有十門‘驚雷’。”
“敵眾我寡,這是事實。”
他的手指在沙盤上重重劃過,仿佛要將那片區域徹底分割。
“但,我據天險!我有堅城!我有新炮!我更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
他的話語陡然拔高,帶著一股不容辯駁的鐵血意誌。
“此戰,關鍵在於兩點!”
他豎起兩根手指。
“其一,炮戰!”
“我們必須在炮戰中取得優勢!壓製,甚至摧毀金帳的炮兵陣地!讓他們的羅刹炮,變成一堆廢鐵!”
“其二,挫其銳氣!”
“打掉他們的第一波進攻!讓他們知道,臥龍穀不是他們能輕易踏足的地方!讓他們未戰先怯!”
李信的指令開始下達。
“陳武!”
“末將在!”
“神機團!你親自坐鎮穀口核心陣地!”
“所有燧發槍手,依托我們修建的三道防線,梯次配置!我要你打出最密集、最精準的火力!”
“金帳的騎兵隻要敢衝,就讓他們嘗嘗鐵彈洗地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