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殷化行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
那抹殘忍的笑意僵在嘴角,隨後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駭所取代。
他猛地撲到了望孔前,瞳孔因為用力而撐大。
遠處,他引以為傲的炮陣,此刻正被一團團衝天而起的火球與濃煙吞噬。
人影在烈焰中翻滾,沉重的紅夷大炮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得底朝天。
“一千八百步?!”
他喉嚨裡擠出幾個乾澀的音節,完全失去了剛才的囂張。
“這不可能!漢逆的火炮怎麼可能打這麼遠!”
一股寒氣從他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讓他的頭皮一陣發麻。
這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種火炮。
射程、威力,全都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
炮戰,從一開始,清軍就落入了絕對的下風。
“快!快轉移炮位!”
殷化行回過神來,對著傳令兵嘶聲力竭地吼叫。
“找掩體!快隱蔽!”
殘存的清軍炮手在彈片橫飛的陣地上連滾帶爬,丟下撬棍和通條,驚恐地試圖拖拽那些幸存的、重達數噸的火炮。
可漢軍的炮火一輪接著一輪,根本不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
炮擊的節奏,被徹底打亂。
清軍的炮兵陣地,在開戰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裡,已經名存實亡。
帥旗下,中軍大陣。
孫思克的麵龐隱藏在頭盔的陰影下,看不出喜怒。
炮戰的失利,並未讓他有絲毫動搖。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遠方穀口升騰的硝煙,仿佛那些被炸上天的炮手與他無關。
“督帥,炮陣完了。”
旁邊的王進寶臉頰肌肉抽動,聲音裡壓抑著怒火。
“漢逆的火炮邪門得很!”
孫思克沒有回頭,隻是緩緩抽出腰間的佩刀。
刀身在陰沉的天空下反射出森白的光。
“步卒,進攻。”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決斷。
“騎兵兩翼策應。”
“給本督……衝上去,踏平穀口。”
“咚!咚!咚!咚——!”
進攻的戰鼓響了。
那鼓聲沉重而急促,每一聲都捶打在士兵的心臟上。
左右兩翼,王進寶與趙良棟同時拔刀,刀鋒前指。
“殺——!”
“殺——!”
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瞬間壓過了遠處炮火的轟鳴。
“轟隆隆——!”
左右兩翼,各百輛沉重的盾車開始緩緩向前移動。
厚實的木板上蒙著浸透了水的濕牛皮,車輪碾過地麵,發出沉悶的滾動聲。
數百名赤裸著上身,隻穿著皮甲的死士,肌肉虯結,咬著牙奮力推動著這些移動的堡壘。
盾車之後,是密密麻麻的清軍步卒方陣。
刀盾手將大盾護在身前,長槍手的槍尖彙聚成一片鋼鐵的森林。
火銃手與弓箭手混雜其間,引弦待發。
兩股黑色的潮水,從左右兩個方向,帶著震動大地的腳步聲,向著那片被硝煙籠罩的、殘破的穀口防線,洶湧撲去。
數千騎兵在步兵陣線的後方與側翼遊弋,馬蹄踏地,卷起塵土,隨時準備從撕開的缺口處給予致命一擊。
穀口工事後方。
周大勇魁梧的身軀站得筆直,他的一隻腳踩在加固的沙袋上,看著潮水般湧來的清軍。
他的臉上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被點燃的,駭人的戰意。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厚背砍刀,刀鋒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
“磐石旅!”
他的咆哮聲穿透了戰場的嘈雜。
“加固工事!把缺口給老子堵上!”
“是!”
無數磐石旅的士兵扛著沙袋、木樁,衝向被清軍炮火轟開的豁口,迅速修補著防線。
“龍驤旅!準備接敵!”
“吼!”
手持刀盾長槍的龍驤旅士兵發出一聲咆哮,在各級軍官的指揮下,進入預定的戰鬥位置。
“神機旅!聽我號令!”
周大勇的刀,指向了前方。
“三段擊!預備——!”
更高處的炮兵指揮台上,陳武麵無表情。
他沒有理會遠處清軍炮陣零星的、不成威脅的還擊。
他的目光,穿過彌漫的硝煙,死死鎖定在那些緩緩推進的盾車,以及盾車後麵黑壓壓的步卒方陣上。
“神機炮團!”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炮長的耳中。
“目標,清狗盾車,以及後續步卒方陣!”
“霰彈,開花彈,交替覆蓋!”
“放——!”
“轟!轟!轟!轟——!”
漢王軍的炮火再次發出怒吼。
這一次,炮彈出膛的嘯叫聲截然不同。
致命的霰彈在空中解體,數以萬計的鐵珠與碎鐵片,化作一片鋼鐵風暴,劈頭蓋臉地潑灑向清軍的盾車陣線。
劈裡啪啦的密集撞擊聲不絕於耳。
堅固的盾車木板被打得木屑橫飛,濕牛皮上瞬間布滿了千瘡百孔的破洞。
推車的死士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密集的鐵珠打成了篩子,身體一軟,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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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開花彈則越過盾車,帶著不祥的呼嘯,一頭紮進盾車後方密集的步卒方陣中。
有的淩空爆炸,有的落地後才炸開。
熾熱的破片帶著巨大的動能,在密集的人群中橫掃。
清軍步卒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巨鐮掃過,成片成片地倒下。
衝鋒的浪潮,肉眼可見地停滯了一下。
“穩住!”
“不要停!”
“衝過去就是勝利!”
王進寶在後方看到這一幕,雙眼赤紅,聲嘶力竭地咆哮。
幸存的盾車在後續填補上來的死士推動下,繼續頑強地向前推進。
步兵們踩著同伴溫熱的屍體,發出野獸般的嚎叫,頂著頭上不斷落下的死亡彈雨,繼續衝鋒。
三百步!
兩百步!
一百五十步!
清軍已經進入了燧發槍的有效射程。
陳武的紅色令旗猛地向前一揮。
“神機一團!”
“第一排!起立!”
“瞄準——放!”
“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