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亥時初刻。
清軍鷹嘴崖大營。
白日慘敗的餘燼未散,營盤內是一片壓抑的死寂。
傷兵營裡,斷斷續續的呻吟被夜風送出很遠。
巡邏隊的甲葉摩擦聲,在黑暗中一步步踩著人心。
帳篷裡的士兵蜷縮著,身體疲憊,腦子卻清醒。
白日的血戰畫麵在眼前不斷回放。
將領的嚴令讓他們不敢合眼。
望樓上的哨兵用力揉搓著臉,強迫自己望向漆黑的荒原。
孫思克的命令已經傳遍全營。
“今夜嚴防死守!”
“任何風吹草動,即刻示警!”
可再嚴密的軍令,也擋不住黑暗中悄然探出的毒牙。
大營西北角三裡外,一處風蝕土丘的陰影裡。
李鐵牛俯身趴在冰冷的沙地上。
雪白的馬鬃戰旗被他小心地卷好,收在懷中。
他身後,三百名驃騎旅最精銳的夜不收騎兵,人馬都與夜色融為一體。
戰馬的蹄子裹著厚布,嘴裡銜著木枚,沒有半點聲響。
每個騎兵的腰間都掛著兩枚特製的陶罐。
那是新製的辣椒煙霧彈。
部分騎兵的馬鞍旁,還掛著浸透火油的麻布包,以及引火用的火鐮火石。
一道黑影無聲地出現在李鐵牛身側。
是燕九。
他說話的氣息壓得極低,幾乎聽不見。
“旅帥,青蛇衛探明。”
“清狗左營外圍,是王進寶的部隊。”
“營盤西北角,有一處臨時馬廄,圈著幾百匹備用戰馬。”
“馬廄旁邊,堆著山一樣的草料。”
“守衛大概一個隊,五十人,分兩班輪值。”
“哨卡間隔百步,有火把。”
“巡邏隊一刻鐘一趟。”
李鐵牛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獰笑,他伸出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好!”
“就從這兒開刀!”
他回頭,壓著嗓子下令。
“第一隊!”
“上!”
他身後,一支百人隊利索地翻身上馬,動作整齊劃一。
每人從腰間摘下一枚辣椒煙霧彈,火折子早已備好,藏在袖中。
李鐵牛的獰笑在黑暗中格外滲人。
“目標,馬廄,草料堆,還有那些哨卡!”
“用咱們的新玩意兒,好好給他們醒醒神!”
百夫長低沉地應了一聲。
“得令!”
他一夾馬腹,戰馬無聲地向前竄出。
百騎緊隨其後,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然撲向清軍營盤的西北角。
馬蹄踏在沙地上,隻發出悶悶的噗噗聲。
距離營盤外圍隻剩百步。
哨塔上的清軍哨兵終於察覺到了異樣,黑暗中似乎有大片的影子在湧動。
“什麼人?!”
“站住!”
“再靠近就放箭了!”
哨兵的喝問尖銳而慌亂,他反手就去敲身邊的警鑼。
“咣!咣!咣!”
刺耳的鑼聲驟然劃破夜空。
“點火!”
百夫長嘶吼出聲。
“扔!”
“嗤啦——!”
百名騎兵的動作快得隻剩殘影,他們同時點燃了手中煙霧彈的引信。
手臂肌肉賁張,猛地向前揮出。
“嗖!嗖!嗖!嗖——!”
上百個冒著火星的陶罐在空中劃出致命的弧線。
它們越過簡陋的鹿角,精準地砸向馬廄、草料堆,還有那幾處亮著火把的哨卡。
“噗!噗!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