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巳時初刻。
臥龍穀口,第一道防線。
這裡已經沒有防線了。
隻剩下殘骸。
濃烈的硝煙嗆得人無法呼吸,血腥氣混著泥土的腥味,鑽進每一個清軍士兵的鼻腔。
他們癱坐在破碎的矮牆邊,靠著堆積的屍體,陷在泥濘的血泊裡,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
許多人的盔甲已經破爛,渾身被血汙覆蓋,劫後餘生的狂喜迅速被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與恐懼所吞噬。
缺口處,後續的步卒還在不斷湧入。
但那股銳氣,已經被龍驤旅與磐石旅的殘兵用命磨掉了一大半。
中軍高台上,孫思克俯瞰著穀口內那道依舊森嚴的第二道防線,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防線後,漢軍調動的身影隱約可見。
代價太大了。
攻破第一道防線的代價,遠遠超出了他的預估。
敢死隊幾乎全滅。
精銳的綠營步卒傷亡慘重。
連火炮都因為過度發射而損毀了數門。
士兵的體力與精神,都繃到了極限。
“提督大人。”
殷化行走到他身側,聲音裡帶著無法掩飾的疲憊。
“將士們鏖戰半日,傷亡慘重,體力透支,是否……暫緩進攻?”
“暫緩?!”
孫思克猛地扭過頭,布滿血絲的雙目凶光畢露,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像是受傷野獸的嘶吼。
“不能緩!”
“李信就在裡麵!他比我們更累!他的傷亡比我們更大!”
“現在緩了,就是給他喘息的機會!就是讓他重整旗鼓!加固工事!調集援兵!”
“那我們前麵死的弟兄,就全都白死了!”
他強行壓下胸中翻騰的暴戾,身體的輕微顫抖顯示出他情緒的極度不穩。
“傳令!”
“各部,就地休整半個時辰!”
“喝水!吃乾糧!包紮傷口!整備武器!”
他的命令斬釘截鐵。
“王進寶!趙良棟!”
“末將在!”
兩人立刻上前,躬身領命。
“著你二人,立刻整頓本部兵馬!清點傷亡!將還能戰的弟兄重新編隊!”
“傷重者,抬下去!”
“預備隊,全部補入一線!”
“半個時辰後,本督要看到兩支能戰的鋒矢!”
“殷化行!”
“末將在!”
“炮營!立刻檢修剩餘火炮,清點炮彈!把所有的開花彈、霰彈都給老子集中起來!”
“目標,穀內第二道防線!尤其是那些碉堡和火力點!”
“半個時辰後,炮火覆蓋!為步卒衝鋒開路!”
“諾!”
眾將領命,臉上帶著凝重,迅速退下。
龐大的清軍攻勢,暫時停滯。
士兵們抓緊這寶貴的時間,或癱坐在地,狼吞虎咽啃著冰冷的乾糧。
或互相攙扶,尋找醫官處理流血的傷口。
或默默擦拭著兵刃上凝固的血塊。
空氣裡彌漫著死寂,隻有傷員的呻吟與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
許多士兵望著穀內那道更加險峻、殺氣騰騰的第二道防線,麻木的臉上全是恐懼。
孫思克站在高台上,雙手死死按在欄杆上。
這半個時辰,是一場豪賭。
賭漢軍比他更虛弱。
賭這最後一口氣,能徹底壓垮李信的脊梁。
臥龍穀內,第二道防線後方。
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第一道防線的失守,像一柄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防線之後,不再隻有軍人。
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人,甚至一些身體健壯的婦人,都被緊急動員起來。
“快!把炮彈搬上去!快!”
陳武的吼聲已經嘶啞,他在防線後奔走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