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槍械所。
熱浪撲麵而來。
巨大的蒸汽鍛錘每一次砸下,整個地麵都隨之震動。
爐火將工匠們的臉映得通紅,汗水順著他們的臉頰流下,滴落在滾燙的金屬部件上,瞬間蒸發成一縷白煙。
這裡沒有白天黑夜。
匠師們三班輪換,機器的轟鳴從未停歇。
“五雷神機”的轉輪、槍機、擊錘,在一條條簡陋的生產線上被製造出來。
學徒們的手速快得出現殘影,他們將一個個冰冷的零件組裝成致命的武器。
組裝,檢驗,上油,入庫。
動作一氣嗬成,沒有半分多餘。
另一側,新開設的“軍刺坊”裡,氣氛更加肅殺。
赤著上身的匠人掄起大錘,將燒紅的精鋼條反複鍛打。
火星四濺。
鋼條在錘擊下逐漸成型,呈現出三棱的形狀。
“嗤——!”
成型的軍刺被投入淬火的油槽,激起一片濃煙。
負責開刃的匠人眼神專注,砂輪飛速旋轉,刺耳的摩擦聲中,鋒利的血槽與寒冷的刃口被一點點打磨出來。
每一把軍刺都透著一股準備飲血的渴望。
王希站在工坊中央,他的儒衫上沾滿了油汙與鐵屑。
他已經兩天沒有合眼,眼眶深陷,布滿了血絲。
他拿起一支剛剛組裝好的五雷神機,熟練地打開轉輪,檢查著裡麵的機械結構。
“這批擊錘的公差還是太大!”
他的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退回重做!”
一名管事滿頭大汗地跑過來。
“王大人,鍛錘部的蒸汽機壓力不穩,再這樣下去,今天的配額……”
“那就用人力錘!”
王希打斷他。
“告訴他們,城牆上的士兵等著用這些東西保命!”
“如果城破了,我們所有人,連同這些機器,都會變成一堆廢鐵!”
管事身體一顫。
“是!小人這就去!”
王希沒有再看他,目光投向那些正在打磨軍刺的匠人。
他走過去,從架子上拿起一把成品。
冰冷的觸感從手心傳來。
他用拇指輕輕劃過三棱軍刺的尖端。
一道細微的血口立刻出現,殷紅的血珠滲了出來。
他仿佛沒有感覺,隻是將那抹紅色在刺刃上抹開。
“不夠快。”
他對著空氣低語。
“還是不夠快。”
……
格物院,火藥所。
這裡的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硝石混合的刺鼻味道。
王二和他手下最得力的幾個匠師,正圍著一張堅固的試驗台。
台上,擺著幾個外形粗陋的木柄手雷。
鑄鐵的彈體表麵凹凸不平,那是為了量產而用陶模澆鑄留下的痕跡。
彈體內壁,預刻著一道道致命的破片槽。
硬木車製的木柄中空,用來安裝引信。
“關鍵,就在這裡。”
王二拿起一個黃銅製作的拉發引信,展示給眾人看。
“拉環,拉繩,摩擦塊,火石,緩燃藥,雷管。”
他逐一指點著細小的零件。
“拉動拉環,拉繩帶動摩擦塊,刮擦火石,產生火星。”
“火星點燃緩燃藥。”
“緩燃藥燃燒的時間,就是留給我們自己人躲避的時間。”
“三息。”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不能多,也不能少。”
“多了,敵人有時間扔回來。少了,會傷到我們自己。”
“時間必須絕對精準。”
一名老匠人麵露憂色。
“大人,這緩燃藥的配比,全靠手感,萬一……”
“沒有萬一。”
王二的回答斬釘截鐵。
“戰爭,就是用無數條人命去賭一個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