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城,欽差行轅。
周培公背手立於巨大的沙盤前。
沙盤之上,代表清軍的黑色小旗密密麻麻,從東向西,形成一條巨大的長龍,兵鋒直指最西端的黑水城。
那座城,隻用了一麵孤零零的白色小旗代表。
可現在,這條長龍的腹部,卻被無數看不見的針反複穿刺,鮮血淋漓。
他伸出手,指尖懸停在黑水城那麵白色小旗的上空,卻遲遲沒有落下。
一種被無形之網束縛的窒息感,從胸腔深處蔓延開來。
帳外的空氣凝滯了。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股倉皇。
門簾被猛地掀開,一名戈什哈衝了進來,單膝跪地,鎧甲葉片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的呼吸急促,額頭上全是汗水。
“報!”
周培公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得可怕。
“講。”
“西路糧隊於昨夜子時,在金塔寺以西三十裡處遭遇突襲!”
戈什哈的聲音因為急促而變調。
“護送糧隊的鑲藍旗參領巴圖魯戰死!五百護軍折損大半!糧車被焚毀三成!”
周培公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又是一樣的手法。
精準,高效,狠辣。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第二名傳令兵已經衝了進來,帶著一身的風沙。
“報!”
“東線驛道,通往張掖的三座主要橋梁,被不明身份之人用火藥炸毀!我軍後續援軍行程,至少延誤三日!”
帳內,肅立在兩側的甘肅提督殷化行與寧夏總兵趙良棟,身體都僵硬了。
他們能感覺到,大帥身上那股平靜,是火山爆發前的死寂。
果然,第三名傳令兵的身影幾乎是滾進來的。
他的臉上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恐。
“大帥!”
“破城死士營在城外的秘密訓練營地,昨夜遭到火箭夜襲!”
“什麼?”
這一次,周培公終於有了反應。
他猛地轉過身。
那名傳令兵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勢所懾,身體一抖。
“營地火光衝天!死傷數十人!所有攻城器械模型,全部被付之一炬!訓練……被迫中斷!”
殷化行與趙良棟的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胸口。
破城死士營,那是大帥為了攻克黑水城,秘密訓練的最關鍵的部隊。
現在,連這支部隊都遭到了打擊。
對方的滲透,已經到了這種無孔不入的地步。
“還有嗎?”
周培公的聲音很輕,卻讓帳內的溫度驟降。
最後一名戈什哈走了進來,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手裡捧著一隻被燒得焦黑的信筒。
他不敢說話,隻是將信筒高高舉起。
一名親兵上前接過,呈給周培公。
周培公沒有去碰那個信筒,隻是看著戈什哈。
“說。”
“粘杆處……粘杆處派往黑水城的三組精銳細作,全部失聯。”
戈什哈的聲音帶著顫抖。
“這是在其中一處聯絡點廢墟裡找到的。我們在肅州城內的所有暗樁,也於昨夜……全部被拔除。”
“根據現場留下的痕跡判斷,動手的,是黑水城的‘青蛇衛’。”
“我們……我們變成了瞎子和聾子。”
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帳內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殷化行和趙良棟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擊著胸膛。
砰!
一聲巨響。
周培公麵前的梨花木桌案,被他一拳砸出了一個清晰的凹陷。
“李信!”
他咆哮起來,胸膛劇烈地起伏。
“李鐵牛!”
“賀連山!”
他每念出一個名字,帳內的溫度就再降一分。
“欺人太甚!”
他猛地跨出一步,站到殷化行與趙良棟麵前。
兩個封疆大吏,此刻如同兩個犯了錯的孩童,身體篩糠般抖動。
“增派騎兵!把所有能動用的騎兵都給我派出去!”
“沿途巡邏的隊伍,加雙倍!”
“從肅州到甘州,再到涼州!每一寸土地都給我翻過來!”
“凡有任何可疑之人,不論男女老幼,格殺勿論!”
周培公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殷化行的鼻子上。
“再讓漢狗的襲擾成功一次!本帥就先砍了你們的腦袋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