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子時。
甘州鎖鏈外圍,清軍寧夏鎮大營。
夜色濃重,將整座營盤吞沒。
萬物無聲。
隻有巡邏兵士甲葉摩擦的細碎聲響,還有刁鬥敲擊的梆子聲,在固定的間隔裡劃破沉寂。
營盤深處,一座帳篷內堆滿了雜物,草料與麻袋的氣味混雜。
寧夏總兵趙良棟身披鐵甲,手按刀柄,端坐於一隻木箱上。
他整個人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
他身側,數十名親兵精銳垂手肅立,一動不動。
他們手中是新列裝的仿製“五雷神機”,清軍內部稱之為“連珠銃”。
腰間掛著仿製的木柄手雷,名為“震天雷”。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名斥候的身影從帳篷的門簾縫隙裡鑽了進來,動作迅捷無聲。
他單膝跪地,頭顱深埋。
“總兵大人。”
他用氣聲稟報。
“營外暗哨傳訊,西南方向,三裡地,發現一股騎兵。”
“人數約百騎。”
“正向糧草囤積區潛行。”
趙良棟僵硬的身軀動了一下,頸骨發出輕微的脆響。
他臉上浮現出一抹獰笑。
“果然來了。”
“李鐵牛的驃騎旅,哼。”
他開口,話語裡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
“傳令。”
“各伏擊點,依照原定計劃行事。”
“準備收網。”
“放他們進來。”
“等他們點起火。”
“再給老子關門打狗。”
“諾。”
斥候領命,身影再度融入夜色。
營盤西南角,糧草囤積區的外圍。
李鐵牛伏在沒過膝蓋的荒草叢中,親自率領著一百名驃騎旅的精銳。
所有騎士的口中都銜著木枚,馬蹄用厚布包裹。
行動之間,隻有風吹過草葉的沙沙聲。
他銳利的視線掃過前方寂靜的營區。
一堆堆的糧草碼放得如同小山。
隻有幾個哨兵倚著柵欄,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李鐵牛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不對勁。
太安靜了。
連巡邏隊的影子都沒有。
“旅帥,還乾不乾?”
身旁一名百夫長壓低了身體,急切地詢問。
李鐵牛的胸膛起伏了一下。
箭已在弦上。
賀連山那邊佯攻的方向,應該已經打響了。
他不能再等。
“動手。”
他做出決斷。
“目標,中間最大的那座糧堆。”
“火油罐,火箭,都備好。”
“燒了就跑,不要戀戰。”
“諾。”
命令被無聲地傳遞下去。
十名身手最矯健的士兵貓著腰,從草叢中竄出。
他們如狸貓般翻過半人高的木柵欄,落地時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他們迅速靠近目標糧堆,從懷中掏出灌滿了火油的陶罐。
火折子被吹亮,幽幽的火光映亮了士兵們緊張的臉。
“點火。”
“扔。”
“噗。”
“噗。”
“噗。”
陶罐在空中劃出弧線,準確地砸在乾爽的草料堆上,碎裂開來。
“嗤啦——”
火苗接觸到火油,猛地竄起數丈高,瞬間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
“敵襲——”
“糧草著火啦——”
裝睡的哨兵發出了淒厲的警哨,聲音刺破了夜空。
“撤。”
李鐵牛發出低吼。
放火的士兵迅速後撤,翻出柵欄。
所有驃騎旅的騎士利落地翻身上馬,準備脫離。
“想走?”
一個咆哮聲在他們身後炸響,帶著無儘的殺意。
“晚了。”
“轟。”
“轟。”
“轟。”
“轟——”
四周的黑暗中,數十枚震天雷被清軍伏兵投擲而出。
它們在驃騎旅撤退的路線上炸開。
爆炸的衝擊波掀起大片的泥土與草屑。
橫飛的鐵片撕裂了空氣,也撕裂了血肉之軀。
“殺——”
兩側原本空無一人的營帳猛地被掀開。
數百名清軍伏兵從裡麵嚎叫著衝出。
他們手中的連珠銃黑洞洞的槍口,噴吐出密集的火舌。
“砰砰砰砰砰——”
彈丸組成的死亡之網,瞬間覆蓋了這片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