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初刻。
黑水城北、東北、西北三個方向,清軍的重炮陣地燈火通明。
距離城牆約兩千步的位置,土地被平整出來,充作臨時的炮兵陣地。
數千名炮兵與輔兵正在夜色中忙碌。
他們喊著號子,用儘全身力氣,將一門門沉重的紅夷大炮推上預設的炮位。
粗大的原木被當作撬棍,深深嵌入泥土,每一次發力,炮輪都在地麵上留下深刻的轍印。
更多的士兵則在搬運沉重的炮彈和火藥桶,汗水浸濕了他們的號坎,在寒冷的夜風中蒸騰出白氣。
伊萬諾夫上校帶著幾名羅刹工匠,正緊張地在一門大將軍炮旁忙碌。
他手裡拿著特製的工具,仔細校對著炮架上的簡易瞄準具。
“快!快一點!你們這些蠢豬!”
伊萬諾夫用生硬的漢語催促著身邊的清軍輔兵。
“炮架必須絕對穩固!否則第一炮就會讓炮口偏離!”
一名清軍炮營的章京陪著笑臉。
“上校放心,這些都是最好的硬木,絕對結實。”
伊萬諾夫不耐煩地推開他,親自用腳踹了踹炮架的支撐腿,確認沒有絲毫晃動後,才轉向旁邊的佟國綱。
“佟將軍,所有火炮將在寅時一刻前完成最後的校準。”
“隻要您一聲令下,我的炮手們就能把黑水城變成一片火海。”
佟國綱站在一處高坡上,滿意地看著眼前這片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超過兩百門重炮組成的三個集群陣地,這是大清入關以來,在關外戰場上投入的最強炮火力量。
“很好。”
佟國綱開口,話語中帶著強大的自信。
“告訴炮手們,打起精神來。”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黑水城的城牆全部坍塌。”
“嗻!”
章京領命而去。
伊萬諾夫撫摸著冰冷的炮身,臉上浮現出一種病態的狂熱。
“將軍,漢軍的火炮射程不如我們,他們隻能被動挨打。”
“這將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炮擊。”
佟國綱點點頭。
“周大帥的計策環環相扣,先用死士營消耗漢軍的銳氣和城防器械,再用重炮集群摧毀他們的城牆。”
“李信,插翅難飛。”
他們誰都沒有察覺。
在他們視線無法企及的兩千三百步之外,黑水城那看似沉寂的城牆後方,隱藏著真正的死神。
加固的掩體與巨大的偽裝網之下,五百門黑洞洞的炮口,已經調整好了最後的射擊諸元,高高昂起。
冰冷的炮身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著金屬獨有的幽光。
炮手們早已各就各位,他們屏住呼吸,手指虛搭在拉火繩上,一動不動。
每個炮組的觀察手,都死死盯著手中一張小小的紙片。
那是燕九根據清軍斥候活動規律,結合地形反推,最終標定出的三個精確坐標參數。
裝填手已經完成了最後的檢查,一枚枚特製的“穿甲爆裂彈”靜靜地躺在炮膛之中,等待著被賦予撕裂一切的力量。
中樞了望塔。
寒風呼嘯。
李信手持千裡鏡,身體伏在女牆後方,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塑。
他的視野中,清軍炮陣的火光連成一片,無數細小的人影在火光中穿梭,如同忙碌的蟻群。
當他清晰地看到,清軍開始大規模地將一箱箱的炮彈和火藥桶,從後方堆砌到火炮附近時。
他知道,時機到了。
李信猛地放下千裡鏡,挺直了身體。
他胸中的殺意與戰意在這一刻升騰到了頂點。
他轉過身,麵對著身後的傳令官,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震動夜空的嘶吼。
“神機炮團!”
“目標!清軍炮陣!”
“穿甲爆裂彈!三輪急速射!”
“放——!!!”
命令通過早已準備好的旗手,瞬間傳遍城牆後方的五百個炮位。
“轟!”
“轟!轟!”
“轟!轟!轟!轟——!!!”
刹那之間,天地震動。
五百門重炮同時發出了它們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最暴虐的怒吼。
炮口噴射出的橘紅色烈焰,在瞬間將半邊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
巨大的後坐力讓整個城牆都為之顫抖,塵土簌簌而下。
五百枚經過特殊設計的“穿甲爆裂彈”,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旋轉著衝出炮口。
它們組成了一片鋼鐵的風暴,劃破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拖曳著長長的尾焰,如同五百顆複仇的流星。
它們的目標,精準地指向清軍那三個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勝利而忙碌的炮兵陣地。
清軍炮陣。
佟國綱剛剛下達了讓炮手準備第一輪試射的命令。
他正要轉身走下高坡,親自去檢查一門紅夷大炮的裝填情況。
突然。
一種奇異的呼嘯聲,從遠方的天際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