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五,卯時初刻。
黑水城東門缺口。
天色透出微光。
濃煙與火光將戰場籠罩,昏暗依舊。
巨大的缺口處,廝殺持續了一個時辰。
屍體堆疊,堵塞了十丈寬的通道。
鮮血混合泥漿,在腳下彙成粘稠的血泊,深可沒過腳踝。
空氣裡是血腥,硝煙,還有皮肉燒焦的惡臭。
佟國綱全身是血。
他那身精良的甲胄布滿刀痕與箭孔。
頭盔不見蹤影。
花白的辮子散亂,臉被熏得黢黑。
一雙眼睛裡,燃燒著凶光。
他手裡的精鋼馬刀已經卷刃,刀身上沾滿碎肉與混濁的液體。
他身邊的鑲黃旗巴圖魯親衛,折損超過一半。
佟國綱卻如同癲狂。
他揮舞馬刀,嘶聲咆哮。
“衝!”
“給老子衝進去!”
“殺光漢狗!”
“賞萬金!”
“封萬戶侯!”
“殺!”
鑲黃旗的士兵被重賞刺激,爆發出最後的凶性。
他們踩著同伴與敵人的屍體,嚎叫著向缺口內湧去。
用盾牌頂。
用身體撞。
用刀砍。
用牙咬。
他們要撕開磐石旅和龍驤旅組成的防線。
“頂住!”
“給老子頂住!”
“一步不退!”
趙猛變成一個血人。
他的左肩插著一支斷箭,右手揮動沉重的開山斧。
每一次劈砍,都甩出一蓬血雨。
他身邊的磐石旅士兵,人人帶傷。
許多人的重甲被砍開,露出翻卷的皮肉。
他們依舊死戰不退。
長戟折斷,就用斷掉的杆子砸。
刀砍卷刃,就用拳頭。
用牙齒。
他們死死抵住清軍的衝擊。
缺口內側,屍體堆積的速度,幾乎趕不上清軍衝鋒的速度。
周大勇率領的龍驤旅一團,同樣傷亡慘重。
刀盾手的圓盾被砸得凹陷。
馬刀砍得變鈍。
許多士兵手臂脫力,顫抖著幾乎握不住兵器。
龍驤旅的韌性在此刻完全展現。
他們三人一組,背靠著背。
盾牌格擋。
馬刀劈砍。
配合默契。
一次又一次將清軍的衝鋒撞碎。
“手雷!”
“集中投擲!”
“炸散他們!”
周大勇厲聲嘶吼。
“嗤!”
“轟!”
“嗤!”
“轟!”
數十枚木柄手雷被投進清軍最密集的區域。
爆炸的火光與破片瞬間清空一片。
後續的清軍踩著血肉模糊的殘肢,亡命地湧上來。
缺口處的壓力,越來越大。
防線開始搖晃。
“老趙!左翼快頂不住了!”
周大勇對著不遠處的趙猛大吼,他的嗓子已經完全沙啞。
一個清軍的佐領帶著親兵,像一把錐子,狠狠鑿擊著磐石旅左側的盾陣。
那裡的漢軍士兵已經輪換了兩批,全是新兵,快要崩潰了。
“那就用命填!”
趙猛的回應簡單粗暴。
他反手從背後拔出一柄備用的短柄戰斧,朝著左翼的方向扔了過去。
“接住!”
戰斧在空中旋轉,一個年輕的漢軍什長下意識接住。
冰冷的鐵器讓他顫抖的身體鎮定了一些。
趙猛的聲音再次傳來。
“守不住,你們死!”
“守住了,你們活!”
“老子就站在這裡!”
“看著你們!”
他用開山斧的斧柄,重重敲擊自己的胸甲,發出沉悶的巨響。
“咚!”
“咚!”
“咚!”
那聲音穿透了整個戰場的嘈雜,敲在每個磐石旅士兵的心上。
左翼的防線穩住了。
新兵們咬著牙,用身體扛住了清軍的衝擊。
佟國綱看見了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