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七。
肅州城,欽差行轅。
死寂籠罩著這座河西重鎮。
往日喧囂的軍營,此刻彌漫著壓抑的恐慌和絕望的氣息。
傷兵營人滿為患,痛苦的呻吟和哀嚎日夜不息。
街道上,殘兵敗將垂頭喪氣,眼神空洞,盔甲破損,兵器殘缺。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草藥味和失敗帶來的沉重窒息感。
周培公躺在病榻上,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氣息微弱。
他強撐著病體,聽著甘肅提督殷化行、寧夏總兵趙良棟、陝西提督陳福等人,用顫抖的聲音彙報著最終的傷亡統計。
“提督大人。”
殷化行聲音嘶啞,帶著深入骨髓的恐懼。
“此役我軍損失慘重!”
“鑲黃旗佟都統部五千精銳……陣亡兩千八百餘!重傷一千一百餘!僅存千餘殘兵……佟都統……戰死!”
“蒙古八旗巴特爾部五千騎兵,陣亡兩千三百餘!重傷八百餘!戰馬損失三千餘匹!巴特爾重傷昏迷!”
“陝甘綠營主力四萬,陣亡一萬一千餘!重傷四千餘!失蹤、被俘逾五千!兵器甲胄丟棄無數!”
“陝西提標營、寧夏鎮標營佯攻部隊,傷亡三千餘!”
“總計……陣亡一萬七千餘!重傷七千餘!被俘、失蹤五千餘!折損近三萬精銳!”
“戰馬過萬匹!”
“仿製的‘連珠銃’、‘震天雷’,損毀、丟棄十之七八!”
“重炮集群二百門儘毀!炮手、工匠傷亡殆儘!”
每報出一個數字,周培公的身體就劇烈地抽搐一下,臉色更加灰敗一分。
當聽到總計折損近三萬精銳時,他猛地一陣劇烈咳嗽,嘴角再次溢出鮮血。
他死死攥著被角,指甲深陷掌心。
悔恨、不甘和恐懼在他的胸中翻滾。
十萬大軍。
圍攻一座孤城。
竟落得如此慘敗。
他周培公一世英名儘毀於此。
“如實……上報……”
周培公的聲音如同破風箱般嘶啞,帶著無儘的疲憊和絕望。
“八百裡加急……呈報皇上……罪臣周培公無能……喪師辱國……甘受任何懲處……”
“提督大人!”
殷化行等人跪倒在地,聲音哽咽。
“此戰非戰之罪!實乃漢逆妖器凶頑!那……那鋼鐵怪物……”
“住口!”
周培公猛地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隨即又被頹然取代。
“敗了……就是敗了。”
“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寫奏報吧。”
“一字不落……”
“嗻。”
殷化行等人含淚應諾,默默退出。
京師,紫禁城,乾清宮。
康熙皇帝端坐禦案之後,臉色陰沉。
他手中捏著那份由周培公親筆簽發、沾著血跡的八百裡加急戰報。
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河西慘敗!鑲黃旗折損近半!蒙古八旗傷亡過半!陝甘綠營主力崩潰!總計折損精銳近三萬!佟國綱戰死!巴特爾重傷!仿製火器儘毀!重炮集群全滅!”
“漢逆動用可自行行走、刀槍不入、噴火吐彈之鋼鐵巨獸三輛!我軍潰不成軍!”
“罪臣周培公萬死難辭其咎!懇請皇上治罪!”
“噗——!”
康熙猛地將戰報拍在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