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
京師,紫禁城。
乾清宮內,暖爐的炭火燒得通紅,熱氣蒸騰。
殿中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康熙皇帝坐在龍椅上,一張臉沉得能滴下水。
他的手指按在一份粗糙的報紙上,那紙張的邊緣已經卷曲。
《漢王新報》。
粘杆處的探子用三條性命,從千裡之外的河西之地換回了這份東西。
階下,索額圖、明珠、佟國維,還有兵部、工部的尚書大臣,一個個垂手肅立。
整個大殿安靜得能聽見燈芯燃燒的嗶啵聲。
“興文重教,免費蒙學。”
“傷殘撫恤,授田免稅。”
康熙一字一句地念出聲,每個字都砸在殿中的地磚上,也砸在每個大臣的心頭。
他抬起頭,環視階下眾人。
“李信,好一個李信。”
“他這是在誅我大清的根,斷我愛新覺羅的脈!”
索額圖渾身一顫,第一個跪倒在地,額頭觸碰冰涼的金磚。
“皇上息怒!”
他不敢抬頭,聲音裡全是惶恐。
“此報妖言,已在前線軍中悄然流傳。”
“奴才聽聞,那些綠營的傷殘老兵,還有被漢逆裹挾去的失地農戶,私下裡怨言極多。”
“他們……他們說……”
索額圖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細不可聞。
“說什麼?”
康熙的問話很輕,卻讓索額圖的身體抖得更厲害。
“說朝廷待他們,不如漢逆李信。”
“混賬!”
康熙猛地一掌拍在禦案上。
案上的琺琅彩茶碗跳起,蓋子翻滾跌落,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茶水潑灑,浸濕了龍袍的一角。
“一群喂不熟的狗東西!”
“朕給他們軍餉,讓他們戍邊,他們竟敢心向反賊!”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雙眼之中布滿了血紅的絲絡。
“傳朕旨意!”
“命粘杆處徹查河西防線!”
“凡有私藏、傳閱此報者,不論官兵百姓,一概以通逆謀反論處!”
“斬立決!”
“家產抄沒,家人流放寧古塔,給披甲人為奴!”
殿內眾人噤若寒蟬,頭埋得更低。
“再傳令各堡寨守將!”
“嚴查軍營,肅正軍心!”
“但凡有言語附逆,動搖軍心者,不必上報!”
“立斬於轅門之外,梟首示眾!”
一連串的命令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在乾清宮裡回蕩。
“奴才遵旨!”
粘杆處都統叩首領命,後背的朝服已被冷汗浸透。
殿內恢複了死寂。
明珠向前一步,躬身開口。
“皇上,堵不如疏。”
“李信此獠,用心何其歹毒。他這報上所列諸條,看似仁善,實則句句都是挖我大清牆角的鋤頭。”
“蒙學免費,是收攏底層讀書人的心。”
“撫恤傷殘,是收買那些丘八的命。”
“至於授田免稅,更是釜底抽薪的毒計,蠱惑天下萬民!”
康熙的呼吸稍稍平複,他盯著明珠。
“你的意思?”
“皇上聖明。”
明珠繼續說道。
“我大清八旗子弟,自有皇恩浩蕩。可天下之大,更有無數綠營兵丁,無地流民。”
“這些人苦啊。”
“若任由漢逆的妖言流傳,恐怕不等李信打過來,我大清的腹心之地,就要生出禍亂。”
“臣以為,當效其法,以製其人。”
康d熙沉默了。
他當然不願去學一個反賊。
可明珠的話,卻戳中了他最深的憂慮。
大清的江山,看似穩固,實則處處都是乾柴。
李信這份報紙,就是扔過來的火星。
許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工部尚書馬齊。”
“奴才在。”
馬齊連忙出列。
“朕命你,即刻擬旨。於關內各州府縣,設立‘勸學所’。”
“凡八旗、綠營兵丁之子,家境貧寒者,皆可免費入學。”
“所授之學,以《四書》《五經》為本,教他們忠君愛國之道,明我大清天威。”
“奴才遵旨!”
馬齊心中叫苦,臉上卻不敢顯露分毫。
建勸學所,錢從哪裡來?
“戶部!”
“臣在。”
“撥銀五十萬兩,於各地駐防八旗、綠營之中,增設‘撫恤局’。”
“凡為國傷殘的兵丁,戰死將士的遺屬,皆可按例領取撫恤。”
“但有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