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保民府內,氣氛凝重。
捷報傳來的喜悅早已被堆積如山的軍需文書衝刷殆儘,趙良棟的投降解決了漢軍一個心腹大患,卻讓另一個更棘手的問題浮出水麵。
數萬降兵的吃穿用度,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
保民府主官陳敬之坐在主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麵前的桌案上,一份份關於糧草調度的文書摞得老高。
四川總督嶽升龍坐在他的下首,這位沙場宿將此刻也是一臉愁容。
“從湖廣秘密買糧的船隊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到,西北那邊自身也緊張,我們……撐不了那麼久。”
嶽升龍的聲音很低,卻清晰地傳到在場每一位官吏的耳中。
堂下眾人噤若寒蟬。
就在這壓抑的沉默中,一個不起眼的身影從末位站了起來。
“府尊,總督大人,下官有策,或可解燃眉之急。”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是保民府四川分司主事,錢穀。
他是個文弱書生,官階不高,此刻站出來,臉上帶著一絲緊張,但更多的卻是孤注一擲的決心。
陳敬之抬眼看了看他。
“講。”
錢穀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冊子,雙手呈上。
“府尊,下官以為,解糧荒之道,不在調運,而在自種。”
嶽升龍的眉毛擰成一團。
“自種?春耕才剛剛開始,遠水解不了近渴。等莊稼熟了,將士們早就餓得拿不動刀了。”
“嶽總督所言極是。”
錢穀躬身一禮,不卑不亢。
“下官說的,並非尋常稻麥。”
他打開手中的冊子,那裡麵沒有繁複的文字,反而畫著一些奇特的植物圖樣。
“此物名為土豆,又名洋芋。此物名為地瓜,亦稱紅薯。”
“這兩種作物,皆是漢王自海外引種,已在西域試種功成。”
錢穀的手指點在圖樣旁邊的數字上。
“西域之地,氣候遠不如我天府之國,尚能做到土豆畝產千斤,地瓜畝產三千斤以上。”
“三千斤?”
嶽升龍豁然站起,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畝地產糧三千斤,這是什麼概念。
川中最好的水田,精耕細作,一年兩熟,加起來也不過畝產七八百斤。
“錢主事,軍國大事,可開不得玩笑。”
“下官不敢。”
錢穀將冊子遞了過去。
“此乃西域格物院試種三年的詳細記錄,所有數據皆有據可查。土豆耐寒耐旱,地瓜喜暖畏寒,兩者皆不挑揀土地,山地坡地皆可生長。更重要的是,從種下到收獲,最快不過百日。”
百日。
這個時間讓陳敬之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接過那份報告,一頁一頁地翻看。
上麵的記錄極為詳儘,從播種日期,氣候變化,到施肥澆水,再到最終的產量,每一個環節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四川春季多雨,土壤肥沃,氣候溫潤,正是種植地瓜的絕佳時機。而川西高原地帶,則可以大麵積推廣土豆。”
錢穀的聲音越來越有底氣。
“隻要我們即刻動手,不出三月,第一批薯瓜便可收獲。屆時,不僅能解大軍糧草之困,更能讓無數流民有飯可吃,安頓下來。”
陳敬之合上了報告。
他抬起頭,環視堂下眾人。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與期盼。
“好。”
陳敬之猛地一拍桌子。
“就依錢穀之策,在四川全境,推廣薯瓜。”
他的決定果斷而迅速。
嶽升龍已經看完了報告,心中的疑慮被打消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興奮。
“府尊,此事若成,實乃我漢軍之幸,川中百姓之幸。末將需要做什麼,請府尊示下。”
陳敬之看向錢穀。
“錢穀,此事由你而起,便由你全權負責。本官給你特權,保民府上下,所有官吏任你調遣。”
他又轉向嶽升龍。
“嶽總督,我需要你做三件事。”
“府尊請講。”
“第一,立刻從西域調運土豆種薯五萬斤,地瓜苗十萬株。此事十萬火急,必須動用最好的快馬驛傳。”
“第二,你即刻利用在川中的舊部關係,組織流民開墾荒地。告訴他們,漢王有令,凡開荒種植薯瓜者,第一年的收成,全部歸自己所有,官府不取分毫。從第二年起,也隻繳納三成田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