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春寒料峭,黃河兩岸的冰淩尚未完全消融。冰冷刺骨的河風卷著沙土,吹在神機軍團長陳武的臉上,像是刀子在割。他站在潼關附近一處高坡上,舉著格物院新出的單筒望遠鏡,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視野之中,黃河對岸的景象讓他心裡沉甸甸的。清軍的動作比他預想的要快,也更決絕。沿著河岸,每隔幾裡地就有一座新築的土堡,夯土的牆體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顯得格外紮實。一共十二座,像十二顆釘子,死死地釘在了黃河的北岸。更讓他心煩的是,那些土堡上都伸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他娘的,這幫韃子還學聰明了。”陳武放下望遠鏡,罵了一句。
旁邊的副將林銳也看清了對岸的布置,臉色同樣不好看。“軍團長,那些炮看著眼熟,像是咱們漢軍淘汰下來的老式火炮,被他們給改造了。”
“是紅衣炮。”陳武的語氣很肯定,“他們把那些笨重的大家夥從炮車上拆下來,固定在土台子上,當成了固定炮台。雖然射程和準頭都差得遠,但勝在數量多,封鎖河麵足夠了。”
他心裡盤算著,這些土炮雖然老舊,可要是己方強行渡河,士兵們暴露在寬闊的河麵上,就是活靶子。蒸汽船目標太大,民船又太脆弱。這第一仗,不好打。
更讓他感到棘手的是,土堡之間還有無數身影在晃動。那些人穿著百姓的衣服,手裡拿著五花八門的兵器,正在加固河堤。
“吳承業這個山西綠營參將,有點東西。”陳武冷哼一聲,“征調了三千青壯,說是守堤,其實就是拿他們當炮灰。咱們的炮彈打過去,先死的都是這些老百姓。”
這一手很毒辣。漢軍向來以“愛民”自居,若是炮火覆蓋過去,傷及大量無辜,傳出去名聲不好聽,也會讓山西的百姓心生怨恨。可若是不開炮,光靠士兵衝鋒,傷亡必然慘重。
“軍團長,要不,先試試?”林銳請示道。他知道陳武的顧慮,但仗總是要打的。
陳武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試試吧,讓工兵營先去下遊百丈遠的地方搭個浮橋,看看他們的反應。讓炮營做好準備,一旦他們開火,立刻給我壓製住。”
他心裡清楚,這更像是一種試探,看看對岸清軍的決心和火力強度。
命令很快傳達下去。工兵營的士兵們扛著木樁和繩索,熟練地開始在河麵上作業。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們的褲腿,但沒人叫苦。他們是漢軍最精銳的工兵,修建過無數橋梁,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
浮橋剛剛延伸出去十幾丈,對岸的土堡裡突然冒出了滾滾濃煙。
“轟!轟轟!”
沉悶的炮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十幾枚黑乎乎的炮彈呼嘯著砸了過來。大部分炮彈都落在了空處,在河麵上激起衝天的水柱,但有兩枚炮彈精準地落在了正在搭建的浮橋上。
隻聽“哢嚓”一聲巨響,剛剛搭建好的橋麵被炸得四分五裂,木屑紛飛。三個正在緊張忙碌的工兵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就被炮彈撕成了碎片,鮮血染紅了渾濁的河水。
“他娘的!”陳武雙眼瞬間變得血紅,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兵就這麼沒了。
“開炮!給我轟掉那個開炮的土堡!”他對著傳令兵怒吼。
漢軍的野戰炮立刻發出了怒吼,新式的炮彈帶著尖嘯聲飛向對岸。然而,清軍的土炮打完一輪後就立刻啞火了,炮手們躲進了堅固的堡壘裡。漢軍的炮彈雖然精準,但砸在厚實的夯土牆上,隻能炸出一個個大坑,無法造成致命的打擊。
首攻受挫,還折了三名精銳的工兵,軍中的氣氛頓時有些壓抑。
陳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憤怒解決不了問題。他把地圖在地上鋪開,蹲下身子,死死地盯著黃河那條蜿蜒的曲線。
強攻不行,那就隻能智取。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最終停在了兩個地方:上遊的風陵渡,和下遊的龍門渡。
“林銳。”他頭也不抬地喊道。
“末將在!”
“你帶五千人,大張旗鼓地去上遊風陵渡,給我做出要從那裡強渡的架勢。船隻、木材,都給我往那邊運,動靜越大越好。白天佯攻,晚上襲擾,把清軍的注意力都給我吸引過去。”
林銳立刻明白了陳武的意圖,這是聲東擊西。他有些擔憂地問:“軍團長,那我走了,您這邊主力……”
“我自有安排。”陳武的目光落在了龍門渡,“我要在龍門渡,趁著夜色,給他們來個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