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兒島，薩摩藩的中心。
與繁華但處處透著壓抑的江戶不同，這裡充滿了尚武而剽悍的氣息。街上來來往往的武士，眼神銳利，步伐沉穩，腰間的雙刀擦得鋥亮。
陳壽一行人，已經在鹿兒島住了半個多月。他們以“福記”商號掌櫃的身份，租下了一間臨街的鋪麵，每天都裝模作樣地和當地的商人洽談樟腦和黑糖的生意。憑借著帶來的精美絲綢和瓷器，他們很快就和當地一些有頭有臉的商人搭上了線。
但他們的最終目標，薩摩藩主島津光久，卻遲遲沒有機會見到。這位已經七十多歲的老藩主，深居簡出，藩內事務大多交由家老和兒子處理。
“陳香主，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啊。”密室裡，一名同伴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們帶來的銀子都快花光了，要是再見不到島津光久，恐怕就要引起懷疑了。”
陳壽也很焦急，但他表麵上依舊鎮定。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亂了方寸。
“不急。”他緩緩說道，“我今天從一個叫澀穀的商人那裡打聽到一個消息。三天後，是島津家祭祖的日子，島津光久每年都會親自前往福昌寺祭拜。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可是，祭祖那天，守衛肯定很森嚴，我們怎麼接近他？”
“硬闖肯定不行。”陳壽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們得用計。我打聽過了，福昌寺的主持，是個貪財好貨之輩。我們明天，就以商號的名義，去給福昌寺捐一筆厚厚的香油錢，再送上一尊上好的德化白瓷觀音像。隻要能見到那個主持，後麵的事情就好辦了。”
第二天，陳壽親自帶著厚禮，前往福昌寺。
果然，如他所料，福昌寺的主持見到那尊潔白無瑕、工藝精湛的觀音像，眼睛都直了。再看到陳壽奉上的五百兩黃金，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陳壽趁機提出，自己是虔誠的佛教徒，聽聞島津老藩主也是信佛之人，希望能在他祭祖那天，也去進一炷香，為遠在家鄉的父母祈福，並瞻仰一下老藩主這位“薩摩雄主”的風采。
主持收了重禮，自然滿口答應，當即就給了陳壽一枚可以出入寺廟後院的信物。
三天後，福昌寺。
寺內戒備森嚴，到處都是挎著刀的薩摩武士。陳壽一行人憑借著主持的信物，順利進入了後院的一間禪房等候。
時近中午，祭祖儀式結束。島津光久在一眾家臣的簇擁下，來到後院休息。他雖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鑠，目光如鷹，絲毫不見老態。
就在他準備進入禪房喝茶的時候，陳壽算準時機，從隔壁的禪房裡“恰好”走了出來，與島津的隊伍撞了個正著。
“什麼人！大膽！”旁邊的武士立刻拔刀，將陳壽圍了起來。
陳壽不慌不忙，對著島津光久深深一揖，用流利的薩摩方言說道：“在下來自大明……哦不，大華的商人陳壽，久聞老藩主威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無意驚擾，還望恕罪。”
島津光久揮手製止了手下，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陳壽。一個大華商人，不僅能說一口地道的薩摩話，還能在他祭祖的戒嚴時刻出現在這裡，這絕不簡單。
“大華商人？”島津光久的聲音蒼老而有力，“我怎麼聽說，你的商號，在鹿兒島一擲千金，卻沒做成幾筆生意。你來我薩摩，恐怕不隻是為了樟腦和黑糖吧？”
陳壽心中一凜，知道對方已經看穿了自己的偽裝。他索性心一橫，抬起頭，直視著島津光久的眼睛：“老藩主慧眼如炬。在下此來，確實還有另外一樁生意，想和老藩主談。這樁生意，關乎到島津家未來的百年榮光。”
“哦？”島津光久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這裡人多口雜，可否借一步說話？”
島津光久沉吟片刻，揮了揮手，讓周圍的家臣和武士退下，隻留下一名最心腹的家老。他帶著陳壽，走進了自己的禪房。
“現在可以說了吧。”
陳壽從懷中取出那個蠟丸，雙手奉上：“這是我大華皇帝陛下，給老藩主的一封親筆信。信中內容，便是這樁‘生意’的全部。”
島津光久身後的家老接過蠟丸，仔細檢查後，才遞給了藩主。島津光久捏碎蠟丸，取出裡麵的絲絹，展開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信的內容，正是李信的承諾。扶持島津家，推翻德川幕府，事成之後，大華不僅承認島津家為倭國新的統治者，還願意與其簽訂平等的貿易協定，甚至可以轉讓一部分蒸汽機和火炮的技術。
“好大的手筆！”島津光久看完信，倒吸一口涼氣。他抬起頭，銳利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陳壽，“大華皇帝，為什麼要幫我？他想要什麼？”
“老藩主應該知道，如今在朝鮮海峽，發生了什麼事吧？”陳壽不答反問。
島津光久點了點頭。大華艦隊封鎖朝鮮海峽，擊沉幕府船隊的消息，早就通過各種渠道傳到了薩摩。幕府已經下令沿海各藩加強戒備，但所有人都知道，在那種冒著黑煙的鐵甲艦麵前，各藩的水師加起來，也不夠對方塞牙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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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幕府窮兵黷武，妄圖染指我大華藩屬朝鮮，此舉已激怒我皇。我皇之意，是要給德川幕府一個永世難忘的教訓。”陳壽朗聲說道，“但我皇仁德，不願戰火波及倭國無辜百姓。因此，希望由倭人自己，來解決德川家這個麻煩。而放眼整個倭國，有實力、有威望，且與德川家有舊怨的，唯有薩摩島津氏！”
這番話，說得島津光久熱血沸騰。想當年，關原合戰，島津家被迫臣服德川家康，二百多年來，一直被幕府猜忌和打壓。重振家聲，上洛京都，取代德川，是每一代島津家主的夢想。
如今，機會就擺在麵前。
“我憑什麼相信你們？”島津光久雖然心動，但依舊保持著警惕，“萬一這是你們的圈套，讓我與幕府兩敗俱傷，你們再趁虛而入，那我豈不是成了引狼入室的罪人？”
“老藩主多慮了。”陳壽笑了笑，“第一，我大華疆域遼闊，物產豐饒，對倭國這一隅之地，並無領土野心。我皇想要的，隻是一個和平穩定的東亞，一個不再對外擴張的鄰居。第二，為了表示誠意，第一批五千支漢式燧發槍，已經由我‘福記’商號的船隻，運抵琉球那霸港。隻要老藩主點頭，三日之內，便可運抵鹿兒島。”
聽到武器已經運到，島津光久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他親自去過長崎，見過那些紅毛夷的燧發槍，知道那比他們現在用的火繩槍要先進得多。五千支，足以裝備他最精銳的部隊了。
他沉思了許久，終於，他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
“好！這樁生意，我島津家做了！”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回去告訴你們的皇帝，三個月內，我薩摩藩，必將起兵上洛！屆時，還望大華艦隊，能替我牽製住幕府在江戶和大阪的水師。”
“一言為定！”陳壽大喜過望，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還有，”島津光久補充道，“那五千支槍，我要立刻看到。另外，五十萬兩白銀，也要儘快到位。起兵，可是要花錢的。”
“沒問題！在下這就回報，三日之內，槍和錢，都會送到老藩主麵前！”
密談結束，陳壽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福昌寺。他知道，一顆足以顛覆整個德川幕府的火種，已經被他親手點燃了。
幾天後，一艘偽裝成漁船的快船，趁著夜色，從鹿兒島出發，向著琉球方向疾馳而去。船上，是陳壽發回的密報。
而與此同時，數艘滿載著“貨物”的商船，也從琉球的那霸港起航，在夜幕的掩護下，悄悄駛向了薩摩藩的海岸。
一場即將席卷整個倭國列島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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