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明元年,冬月廿九。
上海,黃浦江。
這是一個將被載入大華史冊,乃至世界海軍史冊的日子。
天還未亮,黃浦江兩岸已經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從四麵八方趕來的百姓,將沿江的每一寸土地都站滿了。他們伸長了脖子,帶著好奇、激動、甚至一絲惶恐的目光,望向江中心的那個龐然大物。
那裡,靜靜地停泊著一艘他們從未見過的“船”。
它沒有高聳的桅杆,沒有層層疊疊的風帆,隻有兩根粗壯的、直指天空的巨大煙囪。它的船身不是木頭,而是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鋼鐵。它通體被漆成一種深沉的灰色,宛如一頭蟄伏在水中的遠古巨獸,充滿了壓抑而恐怖的力量感。
它就是“定遠號”。
經過二十多天不眠不休的瘋狂趕工,這頭鋼鐵巨獸,終於被強行“催生”了出來。
在船政總局的碼頭上,所有參與建造的核心人員都聚集於此。王希、沈明、牛頓,以及數千名工匠和工程師。他們每個人都眼窩深陷,布滿了血絲,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定遠號那高大的艦橋上。
一道身影,正迎風而立。
周大勇!
這位新任的國防部部長,北太平洋艦隊的司令,在三天前抵達了上海。當他第一眼看到船塢中這艘巨艦時,即便是他這樣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悍將,也被深深地震撼了。
而現在,他將親自指揮這艘史無前例的戰艦,進行它的第一次航行。
“吉時已到!”
隨著禮官一聲高亢的唱喏,碼頭上一片肅靜。
沈明親自上前,將一瓶用紅綢包裹的米酒,狠狠地砸在定遠號的艦艏。
“砰!”
酒瓶碎裂,醇厚的酒香四散開來。
“啟航!”
周大勇在艦橋上,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他軍旅生涯中最響亮的一聲怒吼。
“嗚——嗚——”
兩聲悠長而沉悶的汽笛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定遠號的兩根巨大煙囪裡,冒出了滾滾的黑煙,直衝雲霄。
在無數人震撼的目光中,這頭鋼鐵巨獸的船身兩側,水花開始翻湧。它龐大的身軀,開始緩緩地、卻無比堅定地,離開碼頭,向著江心駛去。
“動了!它真的動了!”
“天呐!這麼大的鐵船,竟然真的能自己走!”
岸邊的百姓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他們不懂什麼叫蒸汽機,不懂什麼叫排水量,但他們能最直觀地感受到那種無與倫比的力量和壓迫感。
與百姓的興奮不同,王希和牛頓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船身的水線。
水密性!這是他們最擔心的!趕工之下,吃水線以下的密封是重中之重,但誰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
一分鐘,兩分鐘……
定遠號平穩地行駛在江麵上,水線穩定,沒有絲毫下沉的跡象。
王希和牛頓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如釋重負。
第一關,過了!
“鍋爐壓力報告!”艦橋上,周大勇吼道。
“報告將軍!一號、二號鍋爐壓力正常!”
“蒸汽機轉速!”
“報告將軍!左舷主機轉速每分鐘三十轉,右舷主機轉速每分鐘三十一轉!輕微震動,在可控範圍內!”
動力組的工程師們,守在轟鳴的機器旁邊,大聲地彙報著數據。王希設計的應急減震結構,起到了關鍵作用。雖然無法根除震動,但卻像一個籠子,將那頭狂暴的野獸牢牢地關住了。
“好!提速!目標,長江口!”
周大勇下令。
隨著鍋爐加大燃燒,更多的黑煙噴湧而出。定遠號的速度越來越快,船頭劈開渾濁的江水,在身後留下了兩道長長的白色浪跡。
它就像一條掙脫了束縛的黑色巨龍,咆哮著,衝向了那片更廣闊的藍色天地。
當定遠號駛出長江口,進入真正的大海時,所有船員都感受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平穩。
超乎想象的平穩。
即便是麵對著冬日東海那洶湧的波濤,這艘萬噸巨艦也如履平地,絲毫沒有普通風帆戰艦那種劇烈的搖晃。巨大的噸位,帶來了無與倫比的航行穩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