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香檳？”
北平，奉天殿。
當徐文良將天津發來的加密電報呈遞到李信麵前時，這位年輕的帝王甚至沒有抬頭，隻是用指節輕輕叩擊著麵前那份關於澎湖血戰的傷亡報告。
冰冷的空氣，似乎比殿外的嚴冬還要刺骨。
電報上的字跡，通過徐文良平靜無波的語調，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敲打在看不見的天平之上。一邊，是三千一百四十七名大華將士冰冷的屍骨；另一邊，是一個高傲帝國代表卑微的請求。
強烈的反差，讓整個大殿的氣氛變得詭異而肅殺。
“是的，陛下。”徐文良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波廷傑先生的原話是：‘懇請大華皇帝陛下允許，我們希望購買足夠的香檳，為即將到來的、屬於東方的勝利提前慶祝。’他還補充，大英東印度公司將立刻照會巴達維亞，‘建議’卡倫提爾總督為自己的愚蠢行為負責，並保證所有懸掛米字旗的船隻，將不會以任何形式出現在聯合艦隊的序列中。”
這已經不是妥協，而是徹底的跪伏。
從最初的傲慢試探，到京津國道上的震撼，再到奉天殿內的情報碾壓，直至最後在天津港外，那艘名為“鎮遠”的鋼鐵巨獸用沉默的炮口徹底擊碎了他最後的尊嚴。亨利·波廷傑，這位大英帝國在遠東的體麵代表，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當實力差距大到無法用任何外交辭令彌補時，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毫不猶豫地站到勝利者那邊。
“香檳？”李信終於抬起頭，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傷亡報告上，那一個個鮮紅的名字，仿佛烙印在他的瞳孔深處。他輕聲重複著這個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以為這是一場宴會嗎？”
徐文良垂首，不敢接話。他能感受到，皇帝平靜外表下，是即將噴發的火山。澎湖的戰報，比任何勝利的喜訊都更早抵達長安。三千多個家庭的破碎，施琅重傷，艦隊半殘……這筆血債，沉重得讓整個朝堂都喘不過氣。
“告訴波廷傑。”李信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大華不需要慶祝的香檳，我們隻需要帶血的祭品。他如果真有誠意，就管好自己的狗，不要在我們的獵場裡亂吠。”
“另外，向他開放部分繳獲的荷蘭戰船資料，讓他‘參考’。提醒他，卡倫提爾的聯合艦隊，有多少艘船是他東印度公司的競爭對手。幫他算一算，如果這些船都沉在馬六甲，他能多賺多少錢。”
李信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析著最赤裸的人性與利益。他不僅要英夷在軍事上中立，更要他們在利益上，成為大華戰爭的“精神股東”。
“遵旨。”徐文良躬身領命，轉身離去。
殿內，再次恢複了死寂。
李信緩緩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圖前。他的目光，從澎湖，一路向南，最終落在了那個細長的、如同咽喉般的海峽——馬六甲。
“周大勇……”他低聲自語。
與此同時，天津大沽口外海。
周大勇身著筆挺的黑色海軍上將製服，胸前掛著剛剛授予的一等勳章，站在鎮遠號寬闊的艦橋上。海風吹動他身後巨大的龍旗，獵獵作響。他的眼神，如同西伯利亞的寒冰，死死盯著遠處那艘懸掛著米字旗的“勝利女神”號。
就在剛才，那艘船打出了“請求購買香檳”的旗語。
“一群見風使舵的鬣狗。”周大勇身邊的參謀低聲咒罵道。
周大勇沒有說話，隻是將手中的單筒望遠鏡緩緩放下。他不在乎英夷的態度，他隻在乎一件事——複仇。
澎湖的慘狀，施琅的血書，三千將士的亡魂，像烙鐵一樣燙在他的心上。從北平授勳盛典一結束，他便馬不停蹄地趕到上海，親自督促鎮遠號的最後調試，然後一路北上，來到天津，就是為了執行皇帝的下一步命令。
“傳令！”周大勇的聲音，像鋼鐵摩擦般沙啞而有力，“全艦隊，升起戰鬥旗！主炮校準基線，目標，正前方，距離一萬米，空包彈，三發急速射！”
命令下達，整個艦隊瞬間活了過來。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海麵，鎮遠號與四艘鐵甲巡洋艦上，水兵們如同高效的機器般奔跑到各自的戰位。巨大的雙聯裝305毫米主炮炮塔，在蒸汽液壓的驅動下，發出沉悶的轟鳴，緩緩轉向正前方。
“轟！轟！轟！”
三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幾乎在同一時間炸開。巨大的炮口噴射出長達數米的火焰，雖然沒有彈頭，但那股磅礴的氣浪，依舊在海麵上推出了三道清晰的白色浪跡，仿佛三柄無形的巨劍，直刺天穹。
遠處的“勝利女神”號上，波廷傑手中的高腳杯“啪”地一聲摔在甲板上，紅酒濺了他一褲腿。他麵色慘白，渾身顫抖。約翰·史密斯船長更是死死抓住船舷，喃喃自語：“上帝……這射速……這穩定性……他們甚至沒有明顯的船身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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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炮，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宣告。
宣告舊時代的終結，宣告新規矩的誕生。
周大勇冷冷地看著英夷船隻的狼狽，然後轉身，麵向南方。
一名傳令兵飛奔上艦橋，遞上一份剛剛由最快的通訊船從北平送來的加密電報。
周大勇一把扯過，展開。
電文很短，隻有一行字，卻字字千鈞。
【著：北太平洋艦隊司令周大勇，即刻統帥定遠、鎮遠兩艦，並所屬巡洋艦隊，即刻南下，與南太平洋艦隊彙合。朕，在長安，等你們用敵人的頭顱，祭奠澎湖的英魂。】
落款，是李信的私人印章。
周大勇捏著電報的手，青筋暴起。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熊熊的複仇之火。
“傳我命令！”他的咆哮聲，蓋過了海風與蒸汽機的轟鳴，“全艦隊，轉向180度！目標，廣州！鍋爐加至最大壓力，以戰鬥巡航速度，南下！”
“告訴弟兄們，我們去……接施琅回家！”
“我們去……為弟兄們報仇！”
“吼！報仇！報仇！報仇！”
回答他的，是整個艦隊數千名官兵震天的怒吼。
鎮遠號龐大的身軀開始緩緩轉向，艦艏的破浪聲變得沉重而有力。它像一頭被喚醒的遠古巨獸，將冰冷的炮口，對準了遙遠的南方。
那裡，有它的獵物。
那裡，有它必須討還的血債。
天津港的新規矩已經立下，而馬六甲的血色審判，即將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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