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臘月十八，朔風卷著細雪掠過湘江。劉封的船隊緩緩靠岸時，長沙城郭已覆上薄薄銀裝。他抬手拂去眉間雪粒，青銅護腕在冬日陽光下泛著冷光。
夫君看。士玥指著遠處城樓，發間銀梳綴著的珍珠在鬥篷翻飛時若隱若現，那箭樓比龍編的還高三丈。
劉封正要答話，忽覺掌心一暖。低頭見是新婚妻子塞來的手爐，鎏金外殼上還帶著交州特產的龍腦香氣。他握緊手爐，目光掃過碼頭——劉琦領著文武官員肅立雪中，眾人身上已積了層薄雪。
船板剛放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破空而來。孫尚香策馬踏碎江岸薄冰，火狐大氅在雪幕中獵獵如旗。她勒馬時腰中佩劍鏗然出鞘半寸，劍光正好映在士玥的玳瑁梳上。
半年不見，夫君倒是學會入鄉隨俗孫尚香翻身下馬，鹿皮靴碾碎冰碴的聲音格外清脆。她伸手拂去劉封肩頭落雪，指尖在鐵甲領口頓了頓：交州的天氣，可沒這麼冷。
士玥突然上前半步，裘擦過劉封手背：這位便是孫姐姐？妾身備了薏米酒驅寒……
郡主！龐統的羽扇橫插進來，抖落一片雪沫，宴席已備好，不如……
夜宴的青銅燭樹燃起十二支明燭。
孫尚香執壺斟酒時，腕上金鑲玉鐲叮咚作響：零陵新貢的鬆醪酒，父親特意留給夫君的。酒液入盞，泛起琥珀色光暈。
士玥不緊不慢解下腰間皮囊：郎君在交州最愛喝的蛇膽酒。她傾囊時，一縷靛藍藥香混著酒氣彌漫開來，俚人說這酒能辨人心。
兩盞酒在案前並立，映得劉封眉間金印忽明忽暗。龐統突然劇烈咳嗽，羽扇打翻了第三盞清茶。
劉琦看著他們，笑首摸著下巴的胡渣：哈哈！子瞻賢好有福氣！旁邊的劉夫人笑道：“夫君這是羨慕了？改明，我尋幾戶好人家的女子……？”劉封聞言尷尬的笑笑。
劉夫人時而拉著士玥的手細問交州風物，時而對孫尚香腕上的金鑲玉鐲讚不絕口。
紅燭高燒，劉琦舉杯笑道：今日團圓，恭喜子瞻賢弟凱旋歸來，又添新人！
劉封端起麵前的酒杯，各嘗一口，突然將兩種酒混在一起：這才像一家人的味道。
宴上，孫尚香突然起身：既如此，妾身舞劍助興！寒光乍現，青釭劍如遊龍般在席間穿梭，最後竟直指士玥案前酒樽——
一柄銀鞘短刀架住劍鋒。士玥不知何時已離席，刀尖輕挑，將酒樽穩穩推回劉封麵前：姊姊的劍若沾了酒氣，怕會鈍了鋒芒。
滿座寂靜中，龐統忽然撫掌：好一招浪裡翻花！聽聞俚人刀法源自鯊獵，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劉琦大笑解圍：尚香劍法剛烈，士玥刀術靈巧，當真是……
當真是天佑我荊楚！龐統突然插話，舉杯遙敬江夏方向，吳越楚俚，共襄漢室！
子時更鼓響起時，劉封悄悄離席。他獨坐後院井台，望著北方星空出神。身後忽然傳來環佩輕響——兩位夫人各執一盞花燈並肩而立。燈麵上，一邊畫著交州山水，一邊寫著江東童謠。
夫君在想什麼？
在想…….劉封接過雙燈，該怎麼讓天下人都吃上占城稻。
翌日，長沙府衙，後院梅林
孫尚香一襲紅衣，正挽弓射落枝頭殘梅。箭矢破空之聲未歇，忽聽廊下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好箭法！可惜梅花已枯，不如射活物有趣。
孫尚香轉身，隻見一名靛藍衣裙的少女倚柱而立，腰間銀鏈綴滿珍珠，耳垂上的明月璫隨步伐輕晃。
士玥？孫尚香收弓挑眉，聽說你能徒手擒鯊？
士玥輕笑：俚人小技罷了，比不得孫夫人百步穿楊。她忽然從袖中抖出一條活蹦亂跳的金鱗魚，不過抓魚嘛……倒是容易。
魚尾甩出的水珠濺在孫尚香裙裾上，兩人目光相觸，空氣中似有火星迸濺。
臘月的寒風卷著細雪拍打窗欞，劉封獨坐書房查閱公文，書房內的炭盆劈啪作響。孫尚香捧著鎏金手爐掀簾而入，爐身上精雕的鳳穿牡丹紋在燭光下流轉生輝。
夫君。她將手爐塞進劉封掌心，指尖不經意劃過他虎口的舊傷，張先生新配的凍瘡膏，摻了白芷與川芎。淡淡的藥香從她袖口散出，與發間桂花油的氣息糾纏在一起。
劉封正要道謝，忽聞廊下銀鈴輕響。士玥提著竹篾編織的食盒踏雪而來，發梢還沾著廚房的熱氣。她掀開層層蕉葉，露出瑩白如玉的米糕：照著龐軍師給的《荊楚歲時記》學的，蜜糖用的是俚寨野蜂釀的。
蒸騰的熱氣中，糕麵上用紅豆拚成的字漸漸模糊。孫尚香突然伸手拈起一塊，鮮紅的指甲掐進雪白糕體：南方的米，倒是比江東的糯。
士玥不慌不忙取出銀刀，將年糕切成規整的菱形：姐姐若喜歡，明日我蒸個字樣的。
劉封突然起身取下牆上掛劍：今日雪大，正好教你們認認我們劉家的祖傳劍法。不由分說將二女拉到院中。
雪花紛飛裡，分濤劍劃出凜冽弧光。孫尚香看得眼熱，抽劍加入戰團；士玥也不甘示弱，解下腰間銀鏈舞得呼呼生風。三人身影在雪幕中交錯，漸漸分不清是誰的兵器撞出火花。
咳咳！龐統不知何時站在廊下，羽扇上積了厚厚一層雪：主公急報到了。
臘月廿十，北上舟中
畫舫沿湘江北上，劉封坐在艙內，麵前攤著荊州各郡的歲貢清單，耳邊卻不斷飄來甲板上的機鋒——
妹妹這珍珠鏈子真彆致。孫尚香把玩著茶盞，可惜顆顆渾圓，反倒失了野趣。
士玥正在剝荔枝，指尖一挑，汁水精準地落在孫尚香案前銀碟裡：姊姊嘗嘗？交州的荔枝要帶露水摘才甜，就像箭要逆風射才顯本事。
龐統在船舷邊低聲對劉封道：都督，我突然想起要校對《潮汐表》，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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