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水關的城頭，龐統的鶴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他望著漸行漸遠的兩支軍隊，羽扇突然停在半空。
主公，他轉向劉備，黃漢升與魏文長爭鋒積怨，恐途中生變。
劉備握劍的手緊了緊：士元是說……
主公當親率一軍為後應。龐統的扇尖劃過雪幕，指向遠方，留我守城即可。
寅時三刻，劉備帶著關平、劉和引五千精兵悄然出城。
黃忠軍帳內，老將軍正用磨刀石打磨他的赤血刀，在燈光下泛著幽藍的寒光，映得他銀須根根分明。刀刃與石頭摩擦發出的聲，驚得帳外戰馬不安地刨著前蹄。
傳令下去。黃忠頭也不抬地對副將說道，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四更造飯，五更拔營，取左路山穀進軍。他忽然停手，刀尖指向地圖上的小道，記住，全軍馬蹄裹麻，人銜枚，馬摘鈴。
帳外風雪呼嘯，副將隱約看見老將軍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正要退出時，黃忠又補了一句：多派斥候盯著魏延那邊。刀鞘重重磕在地上，那小子憋著壞呢。
魏延帳中燭火搖曳，他召來心腹親兵，低聲囑咐：速去探聽黃老將軍何時發兵。親兵領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飄雪的夜色中。
一個時辰後，親兵裹著一身寒氣回來複命：稟將軍，黃老將軍令全軍四更造飯，五更起兵。
魏延聞言，臉上浮現出誌在必得的笑容。他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銅燈搖晃不止：傳我將令！全軍二更造飯，三更發兵！務必在平明時分抵達鄧賢寨前！
副將大驚：將軍，這……
我要搶在黃忠前麵破寨！砰地砸碎酒囊，鄧賢首級，非我莫屬！
帳外風雪呼嘯，魏延的軍令卻如烈火般迅速傳遍各營。夥頭軍連夜起灶，掀開熱氣騰騰的飯甑，米香在寒夜中彌漫。士兵們蹲在營火旁狼吞虎咽，銅勺與陶碗碰撞的聲響被刻意壓低。
三更梆子剛響，馬摘鈴，人銜枚！校尉們挨個拍醒假寐的士卒。戰馬口中的枚環勒得極緊，連響鼻都發不出來。旌旗被緊緊卷起，鐵甲外裹著麻布，五千精兵在月光下站成一片蒼白的影子。
記住，魏延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我要鄧賢在睡夢中見到閻王！
出發。魏延大手一揮，大軍如同一條巨蟒，悄無聲息地滑向鄧賢寨方向。
行至三岔口時，魏延突然勒住戰馬，鐵甲上凝結的冰淩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目光在兩條山路上來回遊移——右邊通往鄧賢營寨的路平坦開闊，左邊通向冷苞山寨的小徑卻隱沒在幽暗的鬆林中，眼中閃過一絲掙紮。
魏延突然抬手，五千精兵立刻如雕塑般凝固在暗夜中。
將軍，怎麼停了？副將低聲催促。
魏延的指節在韁繩上捏得發白。他突然冷笑一聲：若隻取鄧賢，不過尋常戰功。馬鞭猛地指向左側，先破冷苞，再乘勝取鄧賢！兩處戰功並在一處，方顯我魏文長的本事！
副將欲言又止，卻見魏延眼中燃起駭人的光芒：我要讓那老匹夫知道，西蜀名將的首級，我魏延取得，也取得漂亮！
這個決定如重石投入靜水，在魏延心底激起層層漣漪。他隱約聽見劉備的告誡在風雪中飄蕩，卻故意忽略了其中不安的顫音。
傳令！魏延猛地拔出佩劍，劍鋒指向左側山路，改道冷苞寨！
副將大驚：將軍，這……
先破冷苞，再取鄧賢！魏延眼中燃起野心的火焰，兩樁功勞，我魏文長要定了！
天色微明，冷苞寨的輪廓已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魏延抬手止住行軍：全軍休整！排開陣勢！
士兵們匆忙展開旌旗，檢查兵刃。沒人注意到，遠處的山脊上，幾雙眼睛正冷冷注視著這一切。
黎明前，魏延軍剛排開陣勢，忽聽冷苞寨中一聲炮響，震得鬆枝積雪簌簌落下。寨門轟然洞開，冷苞率鐵騎如潮水般湧出，手中長槍在晨光中泛著幽藍寒光。
魏延小兒！冷苞的怒吼在山穀回蕩，早料到你會有此一招！
兩馬相交，刀矛碰撞迸出刺目火花。魏延心中暗驚，冷苞的力道竟比傳聞更甚，不愧蜀中名將。三十回合過去，忽聽兩側山穀殺聲大作——川軍伏兵儘出！
將軍！副將滿臉是血地衝來，我們中計了！
魏延回頭望去，隻見漢軍陣型大亂。連夜行軍已耗儘士卒力氣，此刻在川軍夾擊下節節敗退。一支流箭地擦過他耳際，帶走一縷發絲。
撤！快撤！魏延虛晃一刀，撥馬便走。身後慘叫聲不絕於耳，雪地上綻放出朵朵刺目的紅梅。
敗退五裡，山道突然一轉。魏延還未來得及喘息，前方穀口鼓聲震天！鄧賢率軍截斷歸路，長槍直指魏延心口：
下馬受降，饒你不死！
魏延猛夾馬腹，戰馬人立而起。就在這生死一瞬，坐騎前蹄突然陷入雪坑！伴隨著骨骼斷裂的脆響，魏延被狠狠甩下馬背，在雪地上滑出數丈。
鄧賢的槍尖眨眼便到眼前，魏延甚至能看清槍纓上凝結的血冰。他絕望地閉上眼——
破空之聲劃過耳際，緊接著是利器入肉的悶響。魏延睜眼，隻見鄧賢右肩插著雕翎箭，眼中還凝固著難以置信的神色，身邊親衛急忙護著他後退而去。
老將黃忠在此！
一聲雷霆般的暴喝自山坡上炸響。魏延抬頭，隻見晨光中一員老將白須飛揚，赤血刀舞出漫天流火，正從高處飛馳而下。
冷苞見狀大驚，急忙挺矛來迎。刀矛相擊，爆出刺耳錚鳴。才十合，冷苞便虎口迸裂，長他險些脫手。
撤！快撤！冷苞調轉馬頭就跑。
黃忠哪肯放過，率軍掩殺。川兵自相踐踏，雪原上頓時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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