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朱靈率領三千曹軍精銳，人銜枚，馬裹蹄，如同暗夜中流動的一道鐵流，悄無聲息地繞過了蜀軍駐紮的下辨城。軍士們各自背負著數日乾糧，營灶儘棄，隻求匿跡潛行。隊伍沉默地穿行在隴南山地的褶皺裡，嘉陵江水在側畔嗚咽奔流，映著天邊冷月，泛出森森寒光。
將軍，為何要繞這麼遠的路？副將低聲問道。
朱靈冷笑，手指在羊皮地圖上劃過一道弧線：馬超的斥候不是吃素的，我們雖然多走一日，但可避開蜀軍哨卡。
這支沉默的軍隊像一條黑色的河流，悄無聲息地向下遊流去。
兩日後，江畔一處隱秘河灣。朱靈勒住戰馬，望向西北方向。下辨城的燈火早已消失在山巒之後，但他仍感覺馬超的目光如芒在背。
將軍，已過嘉陵江。副將低聲稟報，沿途三處哨卡均已清除。
朱靈點頭，目光冷峻：傳令，全軍疾行。人歇馬不歇，兩日內必須抵達河池。
這支三千人的精銳專走樵夫小徑。每個士兵都明白，他們是要去捅馬超的心窩子——河池糧倉。
報——斥候飛馬來報，前方發現蜀軍巡哨！
朱靈揮手止住隊伍：多少？方向？
約五十輕騎，沿官道巡視，半時辰後經過此地。
全軍隱蔽！朱靈令下，三千將士瞬間沒入道旁山林，連戰馬都被套上口籠。
待蜀軍巡哨過後，朱靈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大軍繼續向河池急行，加速前進！貽誤軍機者，斬！命令如冰碴砸落，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大軍再次啟動，速度陡增，隻留下被踐踏倒伏的野草和泥地上淩亂深重的腳印，訴說著強行軍的酷烈。
就在朱靈離開莽蒼山影中一日後，另一支鐵騎風馳電掣般狂奔到曹軍曾休整的河灣。
龐德玄甲黑盔，征袍染塵，銳利的目光掃過岸邊泥地——不見半點生火造飯的痕跡，唯有大軍經過的狼藉清晰無誤——泥土被無數雙腳踐踏得稀爛，折斷的灌木，被匆忙掩埋卻又露出痕跡的排泄物……。他麾下的斥候反複查驗回報：周遭絕無任何生火造飯的土灶痕跡，連一點熱灰都沒有。
“三千人的大軍，不吃熱食？”副將喃喃，臉上寫滿難以置信。
龐德胸腔裡那股不祥的預感驟然勒緊，幾乎讓他窒息。他猛地一鞭抽在身旁岩石上，火星四濺。“朱文博……你好手段！自帶乾糧，棄灶潛行……他是要搏命！不虧是‘神行將軍’麾下的精兵強將！”他抬眼望向西方，河池的方向，那是蜀軍囤積糧草的重地，守軍僅兩千！“
他不敢深想，“全軍聽令！就地歇息兩個時辰，人不敢甲，馬不卸鞍！今夜連夜奔襲！”命令斬釘截鐵，透著背水一戰的決絕。軍士們默然執行，空氣中彌漫開濃重的焦灼，壓得人喘不過氣。
軍令如山，疲憊的士卒立刻於路邊尋找休息之地，吃糧喂馬。龐德卻坐不住，望著南邊漸沉的血色夕陽，五指死死攥著冰涼的鐵鞭，指節發白。
又一日在瘋狂追逐與竭力奔襲中流逝。朱靈軍前鋒已能遙望見河池城高聳的輪廓匍匐在灰暗天際線下。朱靈眼中血絲密布，嗓音因連日催促而嘶啞，卻燃燒著病態的亢奮：“快！再快一點！今夜必須趕到河池城外潛藏！待明日晨光熹微，城門洞開之時，便是我等建功立業之刻！”三千人馬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弓弦，借著最後暮色，鬼魅般散入城北密林丘陵之中，消匿無蹤。
第五日拂曉，天色灰白，冷硬似鐵。河池城巨大的包鐵木門在絞盤沉悶的嘎吱聲中，被數十名守卒費力推開。早已等候在門洞內的零星百姓，背著籮筐，扛著農具，依序驗過符傳，慢吞吞地踱出城去。慢慢地，城外也有人想回到城內！
機會！
朱靈眼中厲芒一閃，毫不猶豫打出事先約定的手勢。數十名矯健的親衛，立刻脫下外層顯眼的軍服，露出裡麵早已備好的各色粗布麻衣，三兩分散，低著頭，混在那些稀疏的百姓隊伍中，試圖流向那洞開的、誘惑致命的城門。
時間一滴一滴落下。等待令人窒息。
不到半個時辰，一名扮作樵夫的精乾親衛疾步潛回，臉上帶著挫敗的焦灼：“將軍！不行！城門守備極嚴，絕非尋常！所有符傳查驗極細，對精壯男子更是反複盤問搜身！我們的人根本靠不近城門核心，更彆提將兵器帶進去了！”
朱靈腮幫肌肉猛地一繃。河池是糧草重地，守備森嚴在他預料之中，但嚴密至此，仍出乎意料。他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所有情報——守將吳蘭，城中兵力僅兩千，分散四門城牆……此刻北門處的守軍，絕不會多！
一股賭徒般的狠厲瞬間壓倒了謹慎。
“計劃變更！”他聲音壓得極低，卻如同即將撲食的猛獸發出的低吼，“令所有靠近城門的弟兄，立刻向城門洞附近集中，隱匿待機！聽我號令，率先發難，拚死奪取城門！後續人馬隨我直接強攻！記住，入城之後，不戀戰，不追殺，唯一要務：找到糧囤，縱火！燒！”
最後的命令，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帶著焚儘一切的決絕。
命令迅速傳開。那些未能混入城的親衛開始借著地形和漸多的人群掩護，向城門洞兩側不易察覺的陰影裡蠕動聚集。
城頭一名老卒似乎瞥見下方人影有些異樣地攢動，眯起眼手搭涼棚想要看個仔細——
就是現在！
朱靈猛地躍起，長劍出鞘，直指城門：“大魏將士，隨我攻破此城！殺！”
“殺——！”
積蓄已久的沉默驟然被狂暴的聲浪撕碎！三千如同從地獄裡冒出來的曹軍兵士，從潛伏的每一處陰影裡咆哮衝出，化作一股灰色的死亡浪潮，直撲那尚未完全清醒的北門！
“敵襲！是曹軍！快關城門！！”城上守軍終於徹底驚醒，淒厲的吼叫和雜亂的鑼聲瞬間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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