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備在沔陽登壇祭天,昭告天下,進位漢中王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傳遍九州四海時,其所引發的震蕩,遠不止於許都魏宮的震怒與建業吳侯府的密謀。在這片飽經戰火摧殘的古老土地上,這則消息如同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了層層疊疊、方向各異的漣漪,深刻地影響著每一個階層,每一個角落。
成都,這座被譽為“天府之國”的心臟,此刻已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歡騰。從戒備森嚴的王宮到熙熙攘攘的市井,從肅穆的官署到尋常的裡巷,到處都洋溢著自豪與喜悅的氣氛。
街頭巷尾,酒肆茶樓,人們興奮地議論著。
“聽說了嗎?大王在沔陽祭天,進位漢中王了!”
“早就知道了!這才是真正的漢室正統!那曹操算個什麼東西,也敢稱王?”
“可不是嘛!大王仁德,取了益州,咱們的日子可比劉璋那時候安穩多了。如今稱王,正是天命所歸!”
“聽說在漢中,把曹操的十幾萬大軍殺得丟盔棄甲,連曹操本人都差點被黃老將軍射殺呢!”各種帶著誇張色彩的勝利消息在民間飛速流傳,進一步神化了劉備的武功。
這種歡騰,不僅僅是因為一場大勝或君主的晉升,更是源於一種深層次的歸屬感與認同感。對於益州本土的百姓和士人而言,劉備集團的入主,雖然初期經曆過波折,但相較於劉璋時期的暗弱和內部傾軋,劉封、諸葛亮等人推行的法治與德政,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秩序與希望。劉備的“漢室宗親”身份,在此刻發揮了巨大的凝聚力,使得“興複漢室”不再是一個空洞的口號,而是一個正在穩步推進、觸手可及的現實。對於跟隨劉備一路顛沛流離的荊州舊部而言,這更是苦儘甘來的證明,是他們信念的最終兌現。
在漢中王府內,雖然慶典的餘韻猶在,但核心層已然投入緊張的工作。劉備與劉封、諸葛亮、法正等人,正在商議如何利用這股高昂的士氣,以及如何應對來自曹操的政治反擊和孫權那意味深長的沉默。
“主公,”諸葛亮羽扇輕搖,目光清澈而睿智,“如今我軍士氣可用,民心歸附,然曹操必不甘心,定會挾天子以令諸侯,汙我之名。我方當廣發文告,細數曹操罪狀,闡明我王業之正義,令天下士人知所趨向。”
法正補充道:“孝直以為,除輿論之外,當務之急乃是穩固新得之漢中,安撫百姓,屯田積穀,同時加強與西涼諸羌的聯係。曹操新敗,關中震動,主公稱王,此乃天賜良機,若能西和諸戎,北撫關中,則日後兵出秦川,可事半功倍。”
劉備看著麾下這群文武鼎盛的班底,聽著他們條理清晰的分析與規劃,心中充滿了感慨與豪情。從新野潰敗,到赤壁轉機,再到如今跨有荊益,稱王漢中,這一步,他走得艱難,卻也走得堅實。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個需要四處依附的流浪軍閥,而是一個真正擁有與曹操、孫權爭奪天下資格的王者。
劉備稱王的消息,在天下的士人階層中,引發了更為複雜和分裂的反響。
在荊、益、交三州,以及中原、河北那些心向漢室或對曹操統治不滿的士人中間,劉備的稱王,如同一道劃破漫漫長夜的光芒。許多原本持觀望態度的名士、儒生,開始將劉備視為漢室延續的唯一希望,紛紛收拾行裝,冒著風險,千裡迢迢前往成都投奔。他們帶來的不僅是聲望,更是寶貴的人才資源。成都的學宮、府衙之中,日漸充盈著來自四方的新麵孔,他們懷著“匡扶漢室”的理想,投入到諸葛亮所構建的行政體係之中,使得這個新生的王國充滿了活力。
然而,在曹操實際控製的北方廣大區域,情況則截然不同。許昌、鄴城等地的官方輿論,在曹操的強大機器運作下,早已將劉備定性為“僭逆”、“國賊”、“分裂國家的亂臣”。許多依附於曹氏政權,或認為隻有曹操才能結束亂世、恢複秩序的士人如北方大族代表),則對劉備的稱王嗤之以鼻。他們或在公開場合抨擊劉備的“虛偽”與“不臣”,或在私下議論,認為劉備不過是在偏安一隅,終究難與擁有中原腹地的曹操相抗衡。
但無論如何,劉備那“帝室之胄”的身份,在此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即便是在北方,也有不少士人在內心暗自衡量: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其權力來源於脅迫;而劉備以宗親身份,於漢室傾頹之際挺身而出,其稱王的“合法性”與道義高度,在傳統士人心中,天然地超過了“閹宦之後”且行為近乎篡逆的曹操,更非割據地方的孫權所能比擬。這種觀念上的優勢,雖無聲,卻深遠,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天下的人心向背。
劉備稱王與曹操漢中慘敗的消息,如同兩道驚雷,接連劈在了廣袤而動蕩的涼州與飽經蹂躪的關中大地之上。
對於盤踞在涼州的諸羌胡部落以及馬超、張橫、粱興等軍閥的殘部舊將而言,這無疑是一個強烈的信號。馬超雖已投靠劉備,但其在羌人中的餘威尚存。曹操的失敗,讓他們看到了複仇和擺脫控製的希望。張橫、粱興等勢力開始活躍起來,秘密派遣使者,繞過曹操的封鎖線,試圖與成都的漢中王取得聯係。廣袤的河西走廊與隴山左右,暗流湧動,一股反抗曹操、傾向劉備的潛流正在形成。這些彪悍的西涼鐵騎,若能為我所用,將成為日後北伐時,從側翼牽製曹軍的一支重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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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關中地區,情況則更為複雜微妙。自董卓之亂以來,關中百姓飽受戰亂、饑荒與遷徙之苦。曹操在與馬超、韓遂大戰後,為充實河北,曾強行遷徙大量關中民眾,使得這片曾經富庶的土地變得凋敝,民心惶惶,對曹魏政權充滿了怨恨與恐懼。
“聽說那劉皇叔,在益州和荊州都施行仁政,輕徭薄賦,是個愛民如子的好主子。”
“曹操把咱們的糧食都搜刮去打仗了,兒子、丈夫都被拉去當兵,死在漢中不知有多少……”
“要是劉皇叔能打過來就好了,這日子,總算有個盼頭。”
類似的議論,在渭水兩岸的村落與城鎮中悄悄流傳。儘管曹操派遣重將鎮守長安,嚴控輿論,但那種源自生存本能的對“仁德”之君的期待,是無法完全禁錮的。關中的人心,已然浮動,就像一堆乾燥的柴薪,隻待一點火星,便可燃起燎原之勢。這為劉備集團日後實施“跨有荊益”之後的“還定三秦”戰略,提供了潛在的、寶貴的民心基礎。
對於天下絕大多數普通百姓而言,他們或許不懂高深的政治權謀,也無法完全理解“漢中王”與“魏王”在法理上的細微差彆。但他們從最樸素的生存直覺出發,看到了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一個足以與北方曹操、東方孫權鼎足而立的新的權力中心,已經在西蜀之地正式確立。
天下“三足鼎立”的格局,以一種比真實曆史更早、更清晰、也更有利於劉備的方式,呈現在了所有旁觀者的眼前。過去,雖然赤壁之戰奠定了三分的基礎,但劉備一方始終給人以相對弱小的印象。而如今,漢中大捷與稱王建製,無疑向天下宣告——劉備集團,已然擁有了問鼎天下的雄厚實力與政治資本。
在河北的田野,中原的集市,江南的水鄉,人們勞作之餘,開始更多地談論起“西邊那位漢中王”。他們或許不關心誰最終能統一天下,但他們本能地意識到,權力的多元化,意味著壓迫者或許會有所顧忌,意味著他們在這亂世中,多了一個或許可以喘息、可以選擇的餘地。這種認知本身,就是對舊有秩序的一種無形衝擊。
曆史的車輪,因劉備這關鍵性的稱王一步,而加速轉動。天下的棋局上,一顆沉重而有力的新棋子已然落下,它與北方的“魏”、東方的“吳”相互製約,彼此牽動,共同指向一個依舊未知,卻注定更加波瀾壯闊的未來。所有人的命運,都將在這種新的平衡與不平衡中,重新尋找自己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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