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子的劉封在褒斜道上高歌猛進,陣斬夏侯淵、收複石門、兵鋒直指斜穀之時,一場規模更為宏大、戰略意義更為深遠的軍事行動,已經在武都郡悄然拉開了帷幕。它的目標,精準地投向了曹魏統治相對薄弱、卻關乎未來天下大勢的隴右地區。
仲春的武都,山風已帶上一絲暖意,然而郡府衙署之內,氣氛卻凝重如鐵。巨大的山川輿圖前,漢中王劉備與軍師將軍法正並肩而立。地圖之上,雄偉的秦嶺山脈如同一條蒼茫的巨龍,橫亙於華夏南北,而散關、祁山、天水等要地,便是這條巨龍脊背上的關鍵鱗甲,牽一發而動全身。
劉備的目光沉靜如水,指尖有力地落在輿圖上標示“散關”的位置,聲音沉穩而充滿力量:“孝直,夏侯淵伏誅,張合敗走,曹軍在漢中的主力已然崩潰,關中震動,曹魏朝野必然惶懼。眼下,正是我等乘勝追擊,擴大戰果,將風雲攪動得更加劇烈的天賜良機。”
他略作停頓,指尖向西移動,劃過一片廣袤的區域,繼續道:“東線,有封兒與漢升協同進擊,已收複石門,兵出斜穀,其兵鋒所向,足以讓長安的曹真、曹休等人不敢妄動,有效地牽製了關中曹軍主力。然而,關中畢竟是曹魏經營多年的根基之地,城堅池深,民心未完全附我,急切之間難以圖謀。因此,孤意,主力當西向!出散關,或另辟蹊徑,經略隴右!以此地為棋局上的下一步妙手,撬動整個西線局勢——你以為此策如何?”
原來,自劉封北上漢中,與黃忠協同作戰之後,劉備便已依循早先與劉封、諸葛亮、法正、龐統等人商定的方略,暗中調動主力大軍,移師至武都郡治下辯,偃旗息鼓,靜待東線戰果,以期發動這決定性的一擊。
法正眼中閃爍著洞悉局勢的睿智與軍事家特有的銳利光芒,他對此顯然已是深思熟慮,成竹在胸。聞言,他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絲讚許與果決:“大王明見萬裡,直指要害!隴右之地,羌、氐諸胡雜處,民風彪悍尚武,且遠離中原腹地,曹魏對此地的統治,可謂鞭長莫及,根基遠不如關中穩固。更關鍵者,左將軍馬超,在羌胡及涼州舊部之中,餘威尚存,聲望極高!若能以他為前驅,出奇兵直插隴右,必能起到振臂一呼、應者雲集之奇效!”
他上前一步,手指沿著地圖上一條更為隱秘、蜿蜒向西的路線滑動,語氣愈發清晰有力:“具體方略,正以為可分三步。第一步,明修棧道!派遣一員足以威震敵膽的上將,率領一支偏師,大張旗鼓,佯攻散關,做出我軍意圖由此進入關中之勢,將關中乃至隴右東部曹軍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此地。第二步,暗度陳倉!同時,請馬超將軍親率一支精銳驍銳,繞過散關天險,向西取道更為偏僻但可通行的祁山古道,進行一場大膽的千裡迂回,直插隴右腹地!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第三步,也是決勝之手,待馬超將軍在隴右掀起波瀾,敵軍部署大亂之際,大王您親率我大軍主力,沿沔水、羌水河穀,經修城道穩步推進,以為後援,並掃蕩沿途抵抗,鞏固所得之地。如此,東線佯攻牽扯,西線奇兵突進,主力隨後壓上,三管齊下!一旦我軍天降神兵般出現在隴右,天水、南安、安定諸郡,守備空虛,人心浮動,其反應……必如驚弓之鳥,可傳檄而定也!”
劉備聽罷,撫掌讚歎,眼中精光四射:“孝直之謀,環環相扣,正合孤意!如此,東線以攻代守,讓曹魏以為我誌在關中;西線出其不意,方能真正拓土開疆,斬斷曹氏右臂!此戰若成,則我大漢不僅全據漢中屏障,更得隴右廣袤之地與涼州精騎之利,進可威脅關中、涼州,退可憑秦嶺、隴山之險固守,天下三分之勢,將由此奠定!局勢之優,將非今日可比!”
戰略既定,劉備集團這台高效的戰爭機器立刻全速運轉起來。劉備授予法正全權,以其為西線總軍師,統籌調度隴右戰役全局。
首先,依照法正之策,劉備命令以穩健和勇猛著稱的護軍將軍趙雲,與揚武將軍鄧芝配合,率領一支約五千人的偏師為增強威懾力,故虛張聲勢,號稱萬軍),大張旗鼓,做出全力強攻散關的姿態。
散關,乃關中四塞之一,扼秦隴南北交通之咽喉,自古便有“川陝咽喉”之稱,地勢極為險要,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趙雲率軍抵達關下,並不急於發動真正的總攻,而是深諳“攻心為上”之理。他下令軍士每日在關前挑戰,擂動驚天戰鼓,呐喊之聲震徹山穀,同時多立營寨,廣布旌旗,炊煙倍增,極力營造出大軍壓境、誌在必得的強大聲勢。趙雲本人更是時常縱馬挺槍,出現於關前視野可及之處,那杆名震天下的亮銀槍與白袍白馬的身影,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巨大壓力,足以讓任何曹軍守將心驚膽戰,不敢有絲毫怠慢。
散關守將見狀,果然緊張萬分,一麵下令全力加固城防,囤積滾木礌石,一麵雪花般的告急文書向長安方向飛馳而去,不斷強調“蜀軍大將趙雲率主力猛攻散關,關情危急”,成功地將蜀軍主力被吸引在散關之下的“確鑿情報”傳遞向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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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的佯攻,完美地扮演了“明修棧道”的角色,如同一道強烈的聚光燈,將關中乃至隴東曹軍的注意力牢牢釘死在了散關方向,為真正決定戰局的奇兵創造了絕佳的隱蔽條件和出擊時機。
就在趙雲於散關下打得熱火朝天之際,真正的致命一擊,已在左將軍、斄鄉侯,在涼州士族與羌胡心中擁有巨大威望的馬超率領下,如暗夜中的利箭,悄然離弦。
馬超麾下,除了其忠心耿耿的堂弟馬岱等驍將外,更有足智多謀的參軍黃權擔任軍師,以及吳蘭、扶禁等為副將。軍中還特彆配備了熟悉隴右山川地理的向導,以及一支由馬超麾下精銳騎兵與蜀中精銳組成的大軍,總兵力約一萬人,皆是能征慣戰、擅長山地跋涉的精銳。他們的任務,並非強攻堅固的散關,而是要借助山間隱秘小路,進行一次極具冒險精神的大縱深千裡迂回!
誓師出發前,馬超立於陣前,依舊是一身耀眼的銀甲白袍,歲月雖在其臉上留下了風霜的痕跡,但眉宇間那份西涼錦馬超的英武氣概與深入骨髓的驕傲卻不減分毫。他望著麾下這些渴望重返故土的將士,尤其是那些眼含熱淚的涼州舊部,聲音激昂如雷:“西涼的兒郎們!將士們!曹賊阿瞞,占我家園,屠我百姓,馬超與彼之仇,不共戴天!昔日我等被迫離鄉,今日,便是我們殺回去的時候!我們繞開這雄關險隘,從曹賊意想不到的祁山古道殺回隴右!讓那些背棄我馬家的郡守,讓那些盤踞在我家鄉的魑魅魍魎,在我西涼鐵騎的雷霆踐踏下顫抖吧!光複故土,就在今朝!”
“殺回隴右!報仇雪恨!追隨將軍!”麾下將士無不熱血沸騰,群情激憤,複仇的火焰在每一雙眼中燃燒。
這支肩負奇襲重任的精銳,偃旗息鼓,人銜枚,馬裹蹄,沒有旌旗招展,沒有鼓號喧天,如同一條沉默而迅捷的巨蟒,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武都腹地,一頭紮進了莽莽蒼蒼的秦嶺西麓與隴山山脈的交錯地帶。他們選擇的祁山道,雖不如褒斜道、子午道等官道著名,道路更為崎嶇險峻,行軍異常艱難,但也正因如此,曹軍在此方向的哨探和防備極為鬆懈,幾近於無。
大軍穿行於雲霧繚繞的崇山峻嶺之間,跋涉於水流湍急的深澗峽穀之中。風餐露宿,攀援絕壁,忍受著變幻莫測的山間氣候。馬超與普通士卒同甘共苦,以其在羌胡部落中崇高的聲望和個人魅力,不僅順利通過了多個羌人、氐人聚居區,甚至還得到了這些部落提供的向導、補給等寶貴支持,大大緩解了長途隱秘行軍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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