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回到城牆上方時,渾渾噩噩的。
他知道斬敵三百或是數百,對一場雙方兵力投入數萬乃至十餘萬的戰爭來說,算不得什麼,他也並不奢望弓手們擊退敵軍後歡呼雀躍。
隻是他無法理解軍伍們的冷漠與麻木,明明是擊退了敵軍,雖然隻是射殺了數百人,可至少也要嘴角上揚一番才是。
或許唐雲心中並不困惑,他早就有了答案,隻是不想承認罷了。
城牆上,那些有呼吸,有心跳,有著體溫的軍伍們,早就變成了一具具機器,一具具隻知道殺戮的機器。
戰爭,令他們變的麻木,令他們變的無比冷血。
這和射殺的異族是不是敵軍無關,和是否對生命保持敬畏無關,而是在喪失著什麼。
戰爭摧毀的不止有敵人,也有自己。
子時已過,磐營旗官與校尉們確定了再無敵人出現密林外圍後,這才下了城牆,巡營。
老帥依舊在城門正上方,端著一碗稀粥,身邊隻有一個趙王府大管家姬惠蟬,常斐與鞠峰不知去了哪裡。
唐雲徑直走了過去,來到了宮萬鈞旁邊,幾個親隨並沒有做任何阻攔。
“大帥。”唐雲雙手支在城齒上,目光幽深:“就沒什麼辦法一勞永逸嗎?”
宮萬鈞聞言,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似是嘲笑。
山林山林,有山有林,山高林深,除了各種野生小動物外,最為致命的則是疫病。
官軍不是沒深入過山林,入過,前前後後入了不知多少次,不說前朝剛開朝那會,就說之後,後入那幾次,除了南軍派出三支大營外,還有兩支折衝府,三萬多青壯民夫,結果呢,結果入了山林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光是非戰鬥減員就達到了四成!
四成,這是一個什麼概念,比三成還多一成。
不是片湯話,要知道在戰時,雙方交戰,初戰,驟一開打,一方一旦戰死率超過了三成,那基本上已經沒什麼軍心可言了,也沒繼續打下去的必要了。
進入山林,毛都沒看到一根,瞎轉悠了兩個月,折損了四成,後果可想而知了。
一勞永逸,誰不想一勞永逸,唐雲問的就是廢話,要是能夠畢其功於一役,國朝花了那麼多錢,建了那麼多牆,養了那麼多人,何必呢,這不是臣妾坐不到嗎。
“穩紮穩打呢?”
純外行的唐雲問道:“不斷壓縮異族的生存空間,從山林外圍開始逐步推進,安營紮寨,一點一點往裡推呢?”
宮萬鈞側目看著唐雲,那眼神,如同看一個幸福快樂小二逼,他是真心想問問,這話是怎麼從一個將門之後的嘴裡問出來的。
正在此時,後方石梯傳來腳步聲,幾個傳令旗官快跑了上來,隨即低聲和親隨交流著什麼。
片刻後,一個親隨來到宮萬鈞旁邊,低著頭說了幾句。
宮萬鈞重重哼了一聲,臉上浮現出了幾絲怒火,重重哼了一聲。
親隨轉過頭,朝著幾個旗官招了招手。
四個傳令旗官和犯錯小學生似的來到了宮萬鈞麵前,低著腦袋也不知在彙報著什麼。
宮萬鈞一言不發,隨即將手中粥碗狠狠砸在了地上,呼吸愈發粗重。
馬驫嚇了一巨靈,低聲問道:“義父這是怎麼了?”
“不道。”唐雲聳了聳肩:“暴躁啞巴在線發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