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真的就這麼告一段落了。
唐雲並沒有急於回洛城,依舊住在軍器監營區中。
直到足足過了十日,整整十日,宮萬鈞和南軍這邊,確定了山林中再無動向,再無用兵的跡象,短時間內也再不會起刀兵,雍城,點滿了篝火,軍伍們慶祝著大戰而勝。
軍伍們載歌載舞,很開心,因為城中多了很多很多糧草。
其實,軍伍們並不開心,因為他們失去了很多袍澤。
可他們依舊要開心,不開心的話,就會悲傷,自己是軍伍,自己要看起來沒心沒肺一些。
軍器監營區也點燃了幾堆篝火,唐雲坐在旁邊,用爐鉤子不斷扒拉著,雙眼有些不對焦。
阿虎、馬驫、薛豹圍坐成一排,還有給唐雲烤著肉的趙菁承。
大家心情都不怎麼好,入夜前,宮萬鈞帶著眾將前往了雍城後方的儘忠林,也將唐雲叫去了。
儘忠林不是一片林,是一片山,上麵有很多墳,有的,有墓碑,有的,沒有,更多的,隻插著一塊木牌。
整片山,埋葬的都是戰死的南軍軍伍。
好多軍伍死在了關外,隻在營中留下了幾件不起眼的隨身物件。
戰死在關牆上的,好多麵目全非,辨認不出身份。
哪怕是辨認出了身份,因為戰事沒有結束,怕爆發疫病,來不及將屍身送回親族身邊,隻能掩埋在儘忠林。
將帥們沉默的祭拜過,又沉默的回了城,再強迫自己不再沉默,強迫自己強顏歡笑,跟著軍伍們一起在篝火旁載歌載舞,慶祝這一場並不應該發生也並不值得慶祝的勝利。
這就是軍伍,隻負責打仗,隻負責殺人,或是被殺,為什麼打仗,為什麼殺人或是被殺,不允許考慮,不允許思索,不允許尋求一個答案。
“少爺。”
阿虎罕見的對唐雲提出了建議:“咱回吧,小的不開心,小的知道您也不開心,咱回吧。”
“再等等。”
唐雲雙目開始對焦,苦笑著搖了搖頭:“亂黨這事還沒徹底結束。”
旁邊的趙菁承嚇了一跳,不由脫口道:“不是統統都抓過了嗎,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和那沒關係。”
唐雲不想和趙菁承過多解釋,他說的沒結束,是因為京中沒來信,隻有一切真正的塵埃落定,確定所有的事情和南軍再無瓜葛,他才會離開,回到洛城。
算了算日子,唐雲問道:“牛犇快到京中了嗎。”
阿虎:“就這幾日了,押著囚車慢一些,半月左右,日夜兼程不停歇十日就可入京。”
“不出意外的話,來回一個月。”
唐雲接過趙菁承遞來的烤豬肉片子,看了兩眼,沒什麼食欲,遞給馬驫了。
馬驫三口兩口吞進肚中,手背抹了抹嘴:“老四還回來嗎?”
唐雲搖了搖頭,馬驫略顯失落。
牛犇是禁衛,不是快遞員。
走的時候,唐雲將代表天子親軍的腰牌交給了牛犇,牛犇收了。
接過腰牌的那一刻,牛犇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都沒機會再和唐雲見麵了。
古人本就是如此,山高水遠路漫漫,正如同那拜彆妻兒雙親的考生們,一走便是數年,待衣錦還鄉時,雙親早已雙鬢斑白。
人們總是因為一件事,一個選擇,初當是暫離,不知是訣彆。
唐雲是洛城人,牛犇是京中人。
想要離開的,終究選擇留下。
想要留下的,終究還要歸去。
唐雲,可以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