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是個實在人,反正對唐雲挺實在,說不久留就不久留,不添亂,不指揮,不整事,更不裝b,就待了三天。
第一天,了解情況。
第二天,大隊人馬入城了,老頭讓大家了解情況。
第三天,老頭召開了全體擴大會議,代表朝廷向雍城所有同仁送上了最虛偽的敬意,並且很直白的警告大家需要配合唐雲工作。
第四天,老頭準備帶著大隊人馬離開了,回京交差。
像尚書這種級彆的,說道很多,就比如走,普通人起床了,撒個尿、吃口飯、洗洗手,收拾收拾東西就離開了。
尚書不是,得是良辰吉日離開,今天是不是吉日不知道,反正良辰是寅時一刻,也就是三點十五,不是下午,是上午三點十五。
頭一夜唐雲知道這事的時候衡量半天,後來一想,那都不如不睡了,熬夜吧,多熬一個半時辰,早上送老頭走,來的時候不接,要是走的時候也不送,不像話。
結果好不容易熬到了所謂的良辰,遲遲不見老頭動身,大隊人馬在北城門等了半天,死活不見老頭身影。
牛犇就親自過去問了一下,問過之後回來,告訴唐雲,老頭睡懶覺呢,沒起來。
本來唐雲不生氣,歲數到了,體諒體諒。
後來唐雲生氣了,體諒不下去了,這老逼登辰時過半才起來的,也就是上午八點,唐雲生生熬到了上午八點,困的和狗似的。
等老頭撒完尿吃口飯,洗洗手收拾收拾東西後,還差半個時辰午時,都快到吃午飯的餓時候了,唐雲站在城外,雙眼布滿血絲,強忍著哈欠,看人都重影。
官轎旁,精神飽滿的陳懷遠既欣慰又心疼,拍了拍唐雲的肩膀:“莫要仗著年輕不愛惜身體,唐監正定要多保重,觀你模樣就知操勞一夜未歇息片刻。”
唐雲強顏歡笑:“應該的。”
“好,待你功成名就時定會入京,到了那時,老夫為你慶功。”
“多謝大人。”
“這便走了,這便走了。”
陳懷遠都轉身了,似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猶豫了一下,又回過身看向了唐雲。
“唐監正可知,在京中,若是一個從九品的觀政郎貪贓枉法,該如何革去他的官職?”
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陳懷遠凝望著唐雲,自問自答:“十五人,至少十五人,需禮、吏,其衙署六品以上官員,至少十五人蓋上官印,想要這十五人加蓋官印,少說也要數月之久。”
不等唐雲開口,陳懷遠又道:“在雍城,若是你軍器監的一位官員貪贓枉法,想要革去他的官職,需要幾人加蓋官印?”
“這…”
“一人,隻需你唐雲唐監正一人,甚至無需加蓋官印,隻需你唐雲微微頷首便成,便可叫這官員成了白身。”
唐雲不由皺起眉頭:“老大人的意思是?”
“這便是你不喜朝廷的緣故,太多的繁文縟節,太多的空子可鑽,這也是當初朝臣不喜你的緣故,不知你人品,不知你心性,官員需科考入仕,寒窗苦讀十餘載,一品,一級,需耗了無數心力才可堪堪叫身上這官袍濃上那麼幾分。”
“下官受教了。”唐雲似懂非懂:“老大人的意思是,十五個人蓋官印,看似有漏洞可鑽,卻也能最大的程度保證相對的公正,如果這個所謂貪贓枉法的官員,並非貪贓枉法,而是被誣陷的,那麼在這十五個人加蓋官印的時候,或許其中就有一人,或是多人能為他鳴冤昭雪?”
“不錯,正是此意,隻是若這貪贓枉法之人長袖善舞出身不俗,亦有可能逃過法網,如若是在雍城,那便不會了,你唐雲覺得他有罪,眨眼之間便可叫他仕途儘毀,可誰又能知你唐雲是善是惡,是鐵麵無私,還是鏟除異己?”
唐雲沉默了,大致明白了老頭的意思。
“朝廷,有朝廷的苟且,你唐雲,也有你唐雲的疏忽,各朝各代,哪有條理分明措置裕如的朝廷,更無什麼聖人,便是聖人也有少正卯之誅,朝廷,不期望你成為聖人,你也莫要期望朝廷受受百世稱讚,可這世道終究是要變上一變的,想要變,總是要體諒,朝廷體諒你,你唐雲,也要體諒朝廷,體諒了,便可商議著如何叫百姓的日子好過那麼一二分,雍城何不是如此,京中各衙何不是如此,朝廷何不是如此,得了閒暇,想想老夫這一番話,想通了,便釋懷了。”
說罷,工部尚書陳懷遠正了正官袍,朝著唐雲施了一禮,平輩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