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盾斜擋,火苗撞在盾麵濺起火星。
細雨澆不滅火星,更澆不滅重甲步卒的殺意。
相比漢軍結成戰陣冒著火雨快速前進,蝮部族人如泄洪一般衝出了密林,沒有太多章法。
狼牙棒、大斧、巨錘,狠狠砸在了大盾之上,濺射的火星映出了他們猙獰的麵容。
火雨依舊在射著,越過了重甲步卒的頭頂,射向了他們後方的輕甲弩手。
兩股洪流相撞糾纏在了一起,敵人近在咫尺,重甲部族們沒有抽出背後的工兵鏟,而是衝鋒,衝鋒,再衝鋒,繼續衝鋒,隻是衝鋒。
唐雲不惜重金打造這種將全身包裹起來的重甲,不是為了讓他們在外圍浪費時間的,而是成為一把利刃,一把如同燒紅的利刃切割在鮮嫩的黃油一般,從最前方,插入最中間!
周闖業這麼做著,隼營那些新卒們也是這麼做著,身旁的同袍,同樣這麼做著。
精鐵大盾被提著,再是被舉著,然後是雙手推著,最後則是用肩膀用力的頂著。
裝滿猛火油的獸皮袋子被蝮部族人狠狠扔了過去,砸在了精鐵大盾上,砸在了重甲上,也濺射到了後方的輕甲弩手身上。
了望塔上的唐雲,緊緊咬住牙關。
一個又一個南軍精銳,被點燃了,痛苦哀嚎,倒地掙紮。
阿虎,總是下意識望向唐雲。
朱堯祖,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這一幕,大家早就預料到了,猛火油,一定會被敵人利用到極致,這便是他們敢於奪回營寨的底氣。
混戰,朱堯祖能想到的辦法隻有混戰,覆蓋到整個戰場的混戰,唯有這樣,隻有這樣,也隻能這樣,方可最大程度減少戰損。
周闖業,也被點燃了,滿是火油的獸皮袋子砸在了他的身上。
鼻尖,傳來了刺鼻且令他厭惡的氣味,緊接著便是灼燒感,強烈的灼燒感。
精鐵大盾也被點燃了,周闖業不知道自己衝出了多遠,他也不想因慘叫轉頭去看倒下了多少同袍,他隻知道衝不動了,寸步難行了,麵前,皆是一張張猙獰的麵孔。
燃燒著火焰的精鐵大盾被狠狠推了出去,工兵鏟劃破雨幕,劈倒了麵前之敵,周闖業嘶聲大吼。
“陷陣殺敵!”
一聲“陷陣殺敵”,一把把工兵鏟從後背抽了出來,箭雨、火雨、細雨,如今,又多了血雨。
戰陣上,很少有人用劍,哪怕是將軍一級,佩劍多是裝飾意義大於實際作用。
然而梁錦卻在用劍,一身臃腫重甲使用的卻是長劍,顯得有些滑稽,滑稽的正如一個文臣帶領著兩千步卒衝殺戰陣一般。
周闖業在證明一些事,嘴硬的梁錦,何嘗不是也在證明一些事,周闖業,證明自己值得,值得追隨唐雲,梁錦,證明自己值得,值得被唐雲所尊重。
那鋒利無比的長劍,一次又一次精準無誤的劃破蝮部族人的喉嚨時,並不滑稽,而是恐怖。
戰陣衝殺,多是大開大合。
大開大合,長刀最好不過,劈、砍、捅,都可一刀致命。
梁錦手中的長劍,更像是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如流光掠過,如毒蛇吐信。
每一次手腕翻轉時,總會有一名蝮部族人下意識丟掉武器捂著喉嚨,片刻後倒在地上,鮮血噴灑,在被梁錦跨過他們的身體、屍體。
滿身火焰的周闖業,在細雨之中是那麼的醒目,仿佛來自地獄中的惡鬼,身後的重甲步卒,又仿佛是不知疲憊的機器,衝鋒、陷陣,劈砍。
身如鬼魅的梁錦,明明身穿重甲,又宛若靈狐,總是能夠恰到好處的避開火油獸皮囊,輾轉騰挪之間劍刺咽喉。
相比這二人的勇猛,帶領左右側精銳的馬驫,則是躊躇不前。
長弓張開,馬驫凝目聚神,雙臂肌肉高高鼓起。
日你娘,罵上一聲,馬驫誇好長弓,左衝右突。
換了一個位置,馬驫再次挽弓拉弦,可剛瞄準好了目標,同袍,或是敵人,又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再次罵一聲娘,馬驫如同狂怒的雄獅一般勇猛衝上前,長刀掄出一輪血月。
依舊是張弓,依舊罵娘,依舊收弓,馬驫漸漸變得暴怒,變的急躁,最終索性丟掉長弓,緊握長刀的指尖變得發白,再無雜念,衝入敵陣之中奮勇殺敵。
這便是朱堯祖讓三人衝鋒陷陣的緣故,驍勇善戰,陷陣之後,可身先士卒一往無前。
周闖業是第一個也是目前重甲步卒中唯一一個摘掉戰盔的,左側麵龐紅的嚇人,頭發也被燎了個七七八八,氣喘如牛。
論勇武,周闖業在南軍排不上號,前十都擠不進去。
正是因此,他需要極力證明自己。
就連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早就變成了一道門檻兒。
如果連他都不如,自然沒資格入唐雲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