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穴來風必有因,天子欲南巡一事,早在京中傳的沸沸揚揚。
雍城的用語是“不確定”、“傳言”、“似是而非”。
京中的用語,是確定,是定論,是如何保障。
確定天子南巡,定下伴駕人員,保障一切順利。
又是一日早朝,又是半日爭論,又是散朝歎息有之、興奮有之、更多是顧慮重重。
偏殿中,天子姬老二與中書令婓術相對而坐。
天子麵帶讚許,讚許中也不失尊敬。
“有勞婓愛卿了。”
“陛下何出此言,為君分憂為老臣本分。”
有本事的人,到哪裡都會受到禮遇。
德高望重的人,到哪裡的都會獲得尊敬。
婓術既是德高望重,也有本事,雖說天子初登基不久,大部分朝政政務,二人的治國觀念還是一致的。
前朝留下的爛攤子,太多太多了,想要除掉這些弊病,需激進,需冒險。
君臣在這一點上,步調一致,態度相同,破鼓就得用力錘,浪貨就得使勁鑿,大破方能大立。
天子想要激進犯險,朝臣不同意,不行。
朝臣想要敷衍了事,天子不同意,不行。
那麼代表皇權的天子,與約束朝臣的中書令達成了一致,很多事就十分容易解決。
就好比天子要南巡,他最先說服的並不是朝臣,而是婓術。
隻要說服了婓術,這位中書令自會促成這件事。
說服婓術,比天子想象要簡單,簡單的多。
這老頭本身就想跑一趟南地,去一趟雍城,親眼看一下山林。
俗話說的好,誰年輕時不尿床,誰洗澡時不扒拉,誰還沒個年少懵懂的時候。
早在幾十年前,婓術就明白了山林根本不是靠打就能收服的,靠技巧,靠套路,靠什麼都行,唯獨不能靠打。
可惜那時婓術人微言輕,又是南地官員遠離權力核心,一封長達三千多字能夠足足水上一大章節的奏折,還沒京中一個六品官員放屁的動靜大。
如今位極人臣,婓術依舊懷揣著那個為漢家皇朝開疆拓土的夢。
這個夢,實現了,以另一種方式,被一個比他年輕時還激進的人實現了。
“倒是苦了愛卿,需在京中監朝,若非朕執意如此,這去南巡之人應是愛卿才是。”
“陛下與伴駕諸臣前往與老臣前往何異,何況老臣雖老亦非老矣,時日尚多,自有南行之日。”
還沒昭告天下,不過倆人已經定下了,婓術在京中監朝,不挪地方,注意,是監朝,而非監國。
姬老二從周玄手中接過了茶壺,親自為婓術倒了一杯茶。
“京衛八營,出京需調離二營,餘六營,上柱國暫掌兵部,陳、惠二國公各統一營,餘四營。”
天子抬起頭,緩聲開口:“四營兵符,朕離京那日,授婓愛卿。”
婓術瞳孔猛地一縮,那常年泰山崩於頂麵不改色的表情,出現了瞬間的劇烈波動。
“會出岔子,定會出岔子。”天子將茶杯推了過去,幽幽的說道:“有勞婓愛卿了。”
“陛下。”
婓術古井無波的內心,泛起了陣陣漣漪。
京中剩下六營,六支京營,天子竟將其中四營兵符交給了他,此舉足以稱得上是托付江山了。
這兵符交給任何人,哪怕是京中的忠犬七公,或是上柱國將軍,交給任何人,意義都不大。
唯獨交給婓術,交給文臣之首的婓術,才會令各營軍伍無條件服從。
這也就是說,婓術可以調動數萬軍伍對任何心懷不軌之人先斬後奏,或是對任何人,先斬後奏,乃至,他成為那個心懷不軌之人,對任何阻礙他的人,光斬不奏。
這種信任的風險無疑是巨大的,既是魄力,也是愚蠢。
“臣,不敢辜負陛下。”
沒有任何推辭,沒有任何謙讓,婓術風輕雲淡的點了點頭。
“隻是老臣需得陛下一句承諾。”
“愛卿言說。”
“臣,隻保京中,統管京營,臣,定保京中,唯有京中。”
天子淡淡的望著婓術,足足半晌,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