彙通銀行那間臨時充作審訊室的休息室裡,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鉛塊。
劣質雪茄的煙霧、廉價茶葉的苦澀、以及從王德發身上散發出的、
混合著汗臭和恐懼的酸餿氣息,交織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
王德發癱在硬木椅子上,像一灘被抽掉了骨頭的爛泥,臉色灰敗如死人,
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嘴唇無意識地哆嗦著,
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如同破風箱般的抽噎。
韓笑剛才那番如同剝皮剔骨般的逼問,徹底碾碎了他最後一絲僥幸。
韓笑靠在窗邊,雙手插在卡其色風衣口袋裡,
側臉被窗外陰沉的晨光勾勒出冷硬的線條。
他臉上那抹慣常的玩世不恭早已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獵豹鎖定獵物咽喉般的、冰冷而專注的銳利。
他剛才展示的那張按著血紅手印的高利貸借據複印件,
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王德發最致命的傷口上。
“王德發,”
韓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寒意,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進王德發的耳膜,
“債主是‘吉祥賭檔’的劉三爺。利滾利,驢打滾,你現在欠的數目,
把你全家老小骨頭拆了賣都填不上窟窿。劉三爺的手段,
上海灘混的誰不知道?沉黃浦江喂魚都是輕的。
你老婆,你那個在聖約翰念書的兒子…嘖嘖。”
他故意停頓,看著王德發身體猛地一顫,眼中爆發出極致的恐懼。
“我…我…”
王德發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昨晚,”
韓笑逼近一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金庫出事前,你最後一次巡邏結束,是不是一個人留在值班室?
是不是拿著拖把和水桶,把金庫門口那塊地磚…裡裡外外,仔仔細細,擦得能照出人影來?嗯?”
王德發的身體篩糠般抖起來,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
“擦地的時候,看到什麼了?”
韓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形的重壓,
“泥點?水漬?還是…幾根不起眼的麻繩頭?
或者…彆的什麼不該出現在金庫門口的東西?!”
“沒…沒有…真沒有…”
王德發絕望地搖頭,聲音嘶啞,
“就…就是有點…有點濕腳印…還有…還有一點灰…
我…我都擦乾淨了…真的…什麼都沒有…”
“濕腳印?誰的腳印?”
韓笑眼神如刀。
“我…我自己的…還有…還有小李和小張的…巡邏踩的…”
王德發語無倫次。
“你自己的腳印,需要特意擦那麼乾淨?”
韓笑冷笑,
“王德發,你當我是傻子?還是當劉三爺的刀不夠快?!”
“不!不!”
王德發猛地抱住頭,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
“我說!我說!是…是有人…有人讓我擦的!不擦…不擦我全家都得死啊!”
“誰?!”
韓笑的聲音如同炸雷。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