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邊緣,一棟不起眼的石庫門民居二樓,厚重的絲絨窗簾將外界的光線隔絕殆儘,
隻在中央垂下一盞蒙著布罩的孤燈,投下一圈昏黃慘淡的光暈。
空氣凝滯,混雜著消毒酒精的刺鼻氣味、陳舊書籍的塵埃味,
以及一絲若有若無、卻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林一dr.in)穿著一件略顯陳舊但依舊整潔的白襯衫,
袖口一絲不苟地卷至肘部,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他正微微俯身,神情專注,動作精準地為坐在藤椅上的韓笑更換手臂上的紗布。
他的指尖穩定而靈敏,鑷子夾著飽浸碘酒的棉球,
小心地擦拭著韓笑左臂上一道長約兩寸、皮肉略顯外翻的傷口。
傷口邊緣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暗紅色,周圍的皮膚更是透出一種異常的、
隱隱發青的麻木感,與健康的肌膚界限模糊——這是某種特殊毒素殘留的典型症狀。
“匕首上的淬毒很麻煩,”林一開口,聲音低沉平穩,帶著醫者特有的冷靜剖析意味,
“不是常見的氰化物或植物毒素。神經毒性為主,混合了某種抗凝血劑,
延緩傷口愈合,放大痛覺,並導致局部肌肉壞死。
我正在嘗試用高錳酸鉀和特異性抗蛇毒血清混合液中和,但需要時間觀察效果。”
他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仔細審視著傷口最細微的變化,
任何一點顏色的轉變或腫脹的加劇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韓笑靠在椅背上,額角滲著細密的冷汗,牙關緊咬,
但臉上卻硬撐著慣有的、略帶痞氣的無所謂表情。
他裸露的上身肌肉線條精悍,新舊傷疤交錯,無聲訴說著過往的驚險生涯。
此刻,那毒素帶來的、如同無數細針持續穿刺神經的灼痛和麻木感,正不斷挑戰著他的忍耐極限。
“媽的,‘清道夫’這幫雜碎……玩意兒越來越陰毒了。”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聲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啞,
“捅刀子就捅刀子,還他娘的上毒……蘇格蘭場那套老規矩,真是喂了狗了。”
他試圖用回憶過往倫敦歲月的方式來分散注意力,但效果甚微。
一旁的舊茶幾上,一台老式的美國產rca電子管收音機正發出滋滋的電流雜音,播放著字正腔圓卻難掩緊繃的華語新聞:
“……據悉,日軍海軍陸戰隊於昨日深夜再次在虹口一帶增兵,
並構築工事,與我保安團形成對峙,局勢一觸即發……
市政府及各國領事館均已提出嚴正交涉,呼籲各方保持克製……”
“……觀察家認為,日軍近期頻繁的挑釁行為,極大可能是在為更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製造借口……”
新聞播報員的聲音努力維持著鎮定,但字裡行間透出的火藥味,卻彌漫在這間本就壓抑的安全屋內。
這裡並非他們曾經效力、擁有先進設備和官方資源的法租界中央巡捕房驗屍房或探長辦公室。
這間安全屋狹小、簡陋,家具陳舊,角落裡堆放著一些來不及徹底整理的行李箱和文件箱。
牆壁上那張精致的上海法租界地圖旁,如今卻貼滿了蘇家案現場的照片、
關係網草圖以及一些難以辨認的符號標記。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臨時、倉促、且被迫轉入地下的緊張氣息。
數月前,因深入調查滬上巨賈蘇震南離奇死亡案,他們觸及了遠超想象的黑暗核心——
一個盤根錯節、能量巨大的隱秘組織“青瓷會”。
在證據即將浮出水麵之際,他們遭遇了來自巡捕房內部高層的巨大壓力和死亡威脅,
最終被迫在一夜之間交出警徽,離開傾注了心血與理想的崗位。
曾經的法租界巡捕房首席法醫官林一和功勳高級探長韓笑,
如今成了某些勢力眼中必須除之而後快的“麻煩”。
這間安全屋,以及那個以“林一&韓笑偵探社”為名的臨時事務所,
成了他們對抗龐大陰影、尋求真相與正義的微弱堡壘。
然而,個人的恩怨情仇,在時代的巨輪麵前,往往微不足道。
突然——
一陣極其沉悶、卻仿佛能撼動大地肺腑的轟鳴聲,從極遙遠的地方滾雷般傳來,
即使隔著厚厚的窗簾和牆壁,也讓人感到腳下的地板微微一顫。
收音機裡的新聞播報戛然而止,被一陣更加刺耳的電流噪音取代。
屋內的三人包括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沙發上、
緊張地翻閱著幾張寫滿密寫藥水字跡的紙張的冷秋月)動作同時一頓。
林一擦拭傷口的手停了下來,鑷子懸在半空。
韓笑猛地抬起頭,疼痛似乎瞬間被某種更大的警覺所壓製。
冷秋月合上手中的紙張,纖細的手指微微收緊。
死寂。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屏息等待。
緊接著——
一種完全不同、更加尖銳、更加令人心悸的呼嘯聲由遠及近,撕裂了短暫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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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飛機引擎全力俯衝時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咆哮!
聲音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幾乎是眨眼間就從遙遠的天邊迫近頭頂!
“不對!是俯衝轟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