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內的三人組在鎖定“榮叔”這一目標後,
正如同拉滿弓弦的箭,蓄勢待發,緊張地籌劃著下一步的近距離偵察方案。
然而,與他們這邊相對清晰的儘管危險)目標相比,
位於華界警備司令部內、提供庇護與有限支持的陳默群,
卻陷入了一種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困境之中。
這種困境並非來自外部的明槍暗箭,而是源於內部悄然滋生的腐蝕與背叛,
如同堅固堤壩上出現的細微蟻穴,無聲無息,卻足以致命。
司令部偵查處長辦公室內,燈光昏黃,厚重的絨布窗簾隔絕了外界夜色,也隔絕了遠處沉悶的炮火聲。
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雪茄的辛辣和濃茶的苦澀氣息。
陳默群獨自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背脊挺直如鬆,但眉宇間籠罩著一層驅不散的陰霾。
他麵前攤開著幾分剛剛送來的、關於三號碼頭事件及後續調查的書麵報告,紙張邊緣被他無意識撚得微微卷曲。
他的目光並沒有聚焦在報告的文字上,而是銳利如鷹隼般,穿透嫋嫋青煙,
落在對麵正躬身彙報完畢、垂手侍立的一名中年軍官身上。
此人姓趙,是他的副官之一,少校軍銜,跟隨他已有數年,
平素以謹慎乾練著稱,是陳默群較為倚重的心腹之一。
然而,此刻,陳默群卻從他看似平靜無波的彙報中,
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異常。
“……綜上所述,處長,”趙副官的聲音平穩,措辭嚴謹,
“對‘順利報關行’的明麵搜查已按您的指示結束,未發現直接涉案證據。
碼頭區域增派了暗哨,目前未見異常人員返回。
關於那晚交火中斃命的身份不明者,屍檢報告顯示,其中兩人手掌有長期使用槍械的繭痕,
一人肩胛有舊式武士刀訓練留下的獨特肌肉拉傷痕跡,
初步判斷,確有日方背景人員參與。其餘幾人,則帶有明顯的江湖幫派特征。”
彙報內容本身並無問題,邏輯清晰,與已知信息吻合。
但陳默群的直覺,那雙在情報戰線腥風血雨中淬煉出的、
對謊言和偽裝近乎本能的嗅覺,卻發出了尖銳的警報。
問題不在內容,而在細節的取舍和語氣的微妙停頓上。
趙副官在提及“日方背景人員”時,語速有幾乎無法察覺的加快,似乎想儘快帶過這個敏感點。
而在描述江湖幫派特征時,卻用了更具體的細節,
略帶強調,無形中將調查重心向“黑幫火並”方向引導。
更重要的是,關於那晚突然出現、與襲擊者交火、
身份不明的第三方武裝即陳默群派出的小隊),
趙副官的彙報隻用了一句“另有不明武裝介入,身份及意圖待查”便輕描淡寫地帶過,
並未深入分析其出現時機、戰術特點以及與林一等人可能關聯的任何可能性。
這不符合趙副官一貫細致縝密的作風。
陳默群沒有立刻出聲,隻是用指尖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規律而壓抑的“噠、噠”聲。
辦公室內靜得可怕,隻有這聲音和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趙副官垂著眼瞼,
但陳默群能感覺到他軍裝下微微繃緊的肌肉。
“就這些?”陳默群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冰冷的質感,像手術刀劃開沉默。
趙副官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抬頭迎上陳默群的目光,努力保持鎮定:
“目前……目前掌握的情況就是這些。後續……後續會繼續跟進碼頭暗哨的回報,並嘗試從幫會層麵追查襲擊者身份。”
“幫會層麵?”陳默群重複了一句,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沒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趙副官,你認為,僅僅是幫會仇殺,需要動用日籍浪人,並且目標直指那批失蹤的軍用電台嗎?”
趙副官喉結滑動了一下,避開陳默群逼視的目光,低聲道:
“這個……屬下不敢妄斷。隻是……目前證據鏈尚不完整,
或許……是幫會受雇於人,或者與某些有日方背景的勢力有所勾結。”
“受雇於人?勾結?”陳默群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緊緊鎖定趙副官,
“雇傭方是誰?勾結的目的是什麼?那批電台,現在又在何處?
這些關鍵問題,你的報告裡,為何語焉不詳?”
一連串的追問,如同重錘,敲打在趙副官的心防上。
他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聲音略顯乾澀:
“處長明鑒,這些……這些正是需要深入調查的方向。
隻是目前線索有限,租界方麵又諸多掣肘,